康有为榜书论

时间:2022-10-05 10:18:08

内容提要:康有为《广艺舟双楫》是继包世臣《艺舟双楫》而作,意在提倡碑学,贬低帖学,而“扬碑、抑帖、卑唐”较之包氏“扬碑抑帖”之论有过之而无不及。对于《广艺舟双楫》的研究,许多学者专家都有专门论述,笔者针对康氏榜书论进行分析,以求教于方家。

关键词:康有为 榜书 广艺舟双楫

《广艺舟双楫》是晚清碑学理论上的一个总结,全书除《自叙》外,共六卷二十七章,其中,卷一、卷二论书体源流,卷三、卷四评骘历代碑版,卷五、卷六讨论笔墨技巧与学书经验。“榜书第二十四”列为卷六。有关“榜书”的论述,康氏主要涵盖了以下内容。

一、榜书的涵义与流变

榜书,古曰“署书”,又称“擘窠大字”。 许慎《说文解字・叙》云:“自尔秦书有八体:一曰大篆,二曰小篆,三曰刻符,四曰虫书,五曰摹印,六曰署书,七曰殳书,八曰隶书。”明代费瀛《大书长语》曰:“秦废古文,书存八体,其曰署书者,以大字题署宫殿匾额也。”汉丞相萧何是第一位运用榜书艺术装饰帝王宫殿的书家,但不是第一位写榜书的书家。早在秦统一文字以前,榜书就出现了。据《泰山》、《琅邪》、《峄山》、《会稽》刻石和文献记载,第一位书写榜书的书家是秦丞相李斯。李斯的榜书未见流传,至于萧何题写苍龙、白虎二阙也早已不存。康有为关于“榜书”的涵义就简单的一句话:“榜书,古曰‘署书’,又称‘擘窠大字’。萧何用以题苍龙、白虎二阙者也。”有关榜书名家,康氏只推崇以下几位:“自萧何题署之后,梁鹄、韦诞、卫觊盛以此称,唐时殷仲容‘资圣’、王知敬‘清禅’并知名一时。”对于榜书,康氏也未能偏离“尊碑”思想,大赞北朝,贬低唐宋。“北人工为署书,其知名者并著于时。题洛京宫殿门板,则有沈含馨、江式;北京台殿楼观宫门题署,则窦遵瑾;周天和时,露寝成,赵文深以题榜之功,除赵兴守,每须题榜,辄复追之,其重榜书至矣。故榜书当以六朝为法。”

二、榜书的临习与创作

1.用笔。由于榜书字大盈尺,因此,在选笔及用笔上有别于写小字。

关于“选笔”,康有为云:“作榜书笔毫当选极长至二寸外软美如意者,方能适用。纸必当用泾县。他书笔略不佳,尚可勉强,惟榜书极难,真所谓非精笔佳纸,晴天爽气不能为书,盖又过于小楷也。字过数尺,非笔所能书,持碎布以代毫,伸臂肘以代管,奋身厉气,濡墨淋漓而已。若拓至寻丈,身手所不能为,或谓持帚为之,吾为不如聚米临碑,出以双钩之,易而观美也。”这里不仅有笔锋的长短问题,还用选毫、用纸问题,更多的是用肘、用臂、乃至身法问题。

关于“执笔”,康氏云:“榜书操笔,亦与小字异。韩方明所谓‘摄笔以五指垂下,捻笔作书’,盖伸臂代管,易于运用故也。方明又有握笔之法,捻拳握管于掌中。其法起于诸葛诞,后王僧虔用之,此殆施于尺字者邪?”康氏在榜书的执笔上推崇唐代韩方明的两种执笔法。一种是撮管法,一种是握管法。笔者认为,撮管即用五指抓住笔杆顶部,利用肘、腕、指,乃至腰、臂之力书写榜书的一种方法。而握管,即用手紧握笔杆,利用肘、腕、臂、腰之力书写榜书的一种方法。它不同于陆希声的“五指执笔法”,此二法专用于榜书创作。

关于“方圆”,康氏云:“榜书亦分方笔圆笔,亦导源于钟、卫者也。《经石峪》圆笔也,《白驹谷》方笔也。然自以《经石峪》为第一,其笔意略同《郑文公》,草情篆韵,无所不备,雄浑古穆,得之榜书,较《观海诗》尤难也。若下视鲁公‘祖关’、‘逍遥楼’,李北海‘景福’、吴琚‘天下第一江山’等书,不啻兜率天人视沙尘众生也,相去岂有道里计哉!”《经石峪》用圆笔,《白驹谷》用方笔。按说,方笔乃碑法,圆笔乃帖法,康氏在这里却大加赞赏《经石峪》,与其北碑情结似乎抵触(当然《经石峪》乃北碑名品)。

2.结字。坡曰:“大字当使结密而无间。”康有为却否定“结密无间”的榜书审美,他认为:“此非榜书之能品。试观《经石峪》,正是宽绰有余耳。”联系上下文,我们不难发现,康氏对榜书的结字主张“宽绰有余”。康有在《广艺舟双楫》中将北碑分为神、妙、高、精、逸、能诸品,“结密无间”的榜书连“能品”也数不上,可见,其在书学思想上,不仅“卑唐”,甚至“卑宋”,包括其理论观点。

3.学书次序。学书讲究先后顺序,无论是从年龄还是从书体上,都应有科学的方法。临习榜书也不例外。康有为云:“榜书有尺外者,有数寸者,当分习之。先习数寸者,可以摹写。笔力能拓,起收使转,笔笔完具。既精熟,可以拓为大字矣。杜工部曰:‘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则古人童年先作大字可见矣。”从这段话中我们可以看出,临习榜书应由小到大,先习“数寸者”,再习“大字矣”。至于如何转帖,即“笔力能拓,起收使转,笔笔完具,既精熟”后。康氏还以杜工部的“九龄书大字,有作成一囊。”(见《壮游》)诗句佐证,指出儿童学榜书的可行性。

4.取法。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仅得其下。对于榜书的学习,也要遵循这一原则。康氏云:“学榜书虽别有堂壁,要亦取古人大字精者临写之。六朝大字,犹有数碑,《太祖文皇帝石阙》、《泰山经石峪》、《淇园白驹谷》,皆佳碑也。尚有尖山、冈山、铁山摩崖,率大书佛号赞语,大有尺余,凡数百字,皆浑穆简静;余多参隶笔,亦复高绝。”取法乎上,即取法经典与精品。这里的经典与精品即是《太祖文皇帝石阙》、《泰山经石峪》、《淇园白驹谷》,以及尖山、冈山、铁山等摩崖石刻。榜书,参以隶笔,亦复高古。篆隶书中的榜书,当以以下为宗。“篆书大者,惟有少温《般若台》体近咫尺,骨气遒正,精采冲融,允为楷则。隶之大者,莫若冈山摩崖,其次则唐隶之《泰山铭》,宋隶之《山河堰》,俱可临写也。”

5.创作。榜书创作相对于其他书体,康有为说“有五难”,即“一曰执笔不同,二曰运管不习,三曰立身骤变,四曰临仿难周,五曰笔毫难精。有是五者,虽有能书之人,熟精碑法,骤作榜书,多失故步,盖其势也。故能书之后,当复有事,以其别有门户也。”榜书由于所占空间较其他书体大,所以在选笔、用笔、结字等方面都有特殊要求。当今书坛,由于科技的进步,书家往往忽视了榜书创作,康氏所说“五难”更加显而易见。

那么,榜书创作审美标准及指导思想又是什么呢?康有为说:“作榜书须笔墨雍容,以安静简穆为上,雄深雅健次之。若有意作气势,便是伧父。凡不能书人,作榜书未有不作气势者,此实不能自掩其短之迹。昌黎所谓‘武夫桀颉作气势’,正可鄙也。”这里,康氏将“笔墨雍容、安静简穆”列为榜书创作的最高追求,而“雄深雅健”只能屈居第二,“有意作气势”更是低人一等、不能榜书的具体表现,是可鄙的。

三、榜书的批评与风格

康有为对榜书的论述带有鲜明的个人观点。

首先是“卑唐”,极力贬低唐以后的众多书家,包括宋、元、明时期。康氏曰:“东坡安致,惜无古逸之趣;米老则倾佻跳荡,若孙寿堕马,不足与于斯文;吴兴、香光,并伤怯弱,如璇闺静女,拈花斗草,妍妙可观,若举石臼,面不失容,则非其任矣。自元、明来,精榜书者殊鲜,以碑学不兴也。”在这里,他激烈地抨击坡、米芾、赵孟、董其昌,说他们“无古逸之趣”、“不足与于斯文”、“并伤怯弱”。至于如何至此,乃碑学不兴也。康氏将唐以后无榜书的现象未免说得有些绝对与偏激。

其次,康氏在榜书的评论中,极力鼓吹“北碑”。“观《经石峪》及《太祖文皇帝神道》,若有道之士,微妙圆通,有天下而不与,肌肤若冰雪,绰约如处子,气韵穆穆,低眉合掌,自然高绝,岂暇为金刚怒目邪?”“《云峰山石刻》,体高气逸,密致而通理,如仙人啸树,海客泛槎,令人想象无尽。若能以作大字,其姿逸韵,当如食防风粥,口香三日也。《瘗鹤铭》如瑶岛散仙,阳阿发;《般若碑》与《南康简王》、《始兴忠武》四碑比肩,真可为四渎通流于后世矣。”

其三,康有为的榜书批评也充满矛盾。“尊碑抑帖”思想贯穿于《广艺舟双楫》的各个篇章,“卑唐”等思想又是其“抑帖”的重要内容。然对于唐碑,康氏也有溢美之词。“平原《中兴颂》有营平之苍雄,《东方朔画赞》似周勃之厚重,蔡君谟《洛阳桥记》体近《中兴》,同称于时,此以雄健胜者。《八关斋》骨肉停匀,绝不矜才使气,昔人以为似《鹤铭》,诚为近之。宋人数寸书,则山谷至佳,如龙蠖蛰启,伸盘复行,可肩随《大基》、《观海》诸碑后,正不必以古今论,但嫌太妩媚耳。”是客观的评价,还是矛盾心理的体现?都有可能。

康氏晚年潜心书学,他明知不可能“以古论今”,但许多地方还是不自觉地“以古论今”了。

关于榜书的风格,康氏主张“高绝”、“雍容”。 “尚有尖山、冈山、铁山摩崖,率大书佛号赞语,大有尺余,凡数百字,皆浑穆简静;余多参隶笔,亦复高绝。”“作榜书须笔墨雍容,以安静简穆为上,雄深雅健次之。”“吴中丞荷屋,则神采雍容,气韵绝佳。”康氏极力反对榜书的“以势取胜”。“若有意作气势,便是伧父。凡不能书人,作榜书未有不作气势者,此实不能自掩其短之迹。昌黎所谓‘武夫桀颉作气势’,正可鄙也。”而“米老则倾佻跳荡,若孙寿堕马,不足与于斯文。”则是间接上否定了米芾的“八面出锋”之势。

康氏对榜书风格的最高理想是什么呢?下面这段话似乎可以说明一切。“梁碑《神道》,渊穆极矣,然各体不同。《简王》则高浑雍容,《靖王》则丰整酣逸,《忠武王》则茂密美致,新理异采,《吴平忠侯》匀整安静。《忠武王》酷肖《刁遵》,《吴平忠侯》甚类《苏慈》。若能展作榜书,固当独出冠时,然吾未见能之者也。”

参考文献:

康有为.广艺舟双楫・[M]//潘运告.晚清书论.长沙:湖南美术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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