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奕华奇谭录

时间:2022-10-05 07:04:38

百年话剧传统更适合被探索,而不是被追随

从1982年到20D7年,四分之一个世纪过去了,这恰好是香港话剧导演林奕华投身戏剧创作的全部时间。

这25年里,他早年参与创建的“进念・二十面体”已成为香港前卫文化重镇;后来。他组建话剧团体“非常林奕华”,并以每年两三部戏的高产速度进行创作,题材涉及青少年文化、教育、娱乐、政治、性别;此外。他还创作电影剧本、填歌词、写专栏,主持大学教育课程,推动新颖舞台艺术在香港的发展……难怪他的好友、香港作家迈克在《到处睡的男人》一文中调侃他恨不得“恨不得蜡烛两头烧”。

当《包法利夫人们》在北京的3天演出结束后,林奕华接受了《新世纪周刊》的专访。在北京后海的一间咖啡馆里,午后的柔和阳光让他暂时脱离了那种“风驰电掣”的状态。他说:“这25年我经历了很多,学到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

新世纪VS奕华

什么样的社会就有什么样的传媒

这部戏借用电视节目形式,对大众传媒进行了含蓄的讥讽。你如何看待媒体、大众、明星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60年代的电影明星最怕成为没有戏拍的“纸上明星”,而现在的明星最希望做“纸上明星”。这是因为我们已经没有电影了,有的只是商场、广告,所以明星不是一个电影产品,而成了一个电影产品推销员。其实明星已经死了。以前大家还可以对他们有很多想象,现在对他们的想象已经完全被打坏了。

前阵子的杨丽娟事件其实也是一出典型的“包法利夫人”式的悲剧。

《包法利夫人们》中很多人追男版林志玲那段,其实非常“杨丽娟”。不同的人对明星有不同的要求,以为明星能代表他们的愿望。我有这样的想法:别人越是喜欢你,你就越是背负―个东西――你要对他们的不喜欢你负责。

你觉得媒体在这个事件中有责任吗?

很多明星都有杨丽娟这样的fans,但现在她特别出位,是因为时代不一样了,她很有新闻价值,也就是说可以卖钱。媒体甚至可以给她钱,把报道做得像连续剧,不然报纸怎么卖。

我们的大众传媒是否有畸形的部分?

有这样的社会才会有这样的传媒。今天我们的社会之所以那么热衷扒明星的皮。吃他们的肉,我觉得有―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性压抑”在作祟。大家都把明星作为欲望投射的对象。

打开“进念”这个盒子

当初,为什么会发起成立“进念・二十面体”?

80年代初,香港没有多少剧团,更没有实验剧团。我那时遇到从美国回来的艺术家荣念曾,从他身上我学到很多东西。就好像你突然之间遇到―个老师,很希望一直学下去,所以就纠缠着他说,我们能不能成立一个团体,你来做我们的顾问。“进念”1982年成立,是明歌(香港歌手、达明一派成员黄耀明)的《石头记》带来了第一个“进念”现象。1987年以后我就不能再算作“进念”的成员了。1989年以后,我也有参与“进念”活动,但是并没有那么活跃。

你在舞台剧创作上受到过谁的影响?

其实对我影响最大的不是舞台剧,而是电影和舞蹈。早年我受翩娜・包殊(PinaBausch,德国著名现代舞舞蹈家、编舞大师)影响比较大,包括整个舞台的观念、剧场性的观念。我很喜欢团队剧场,就是没有特定的主角,在他的那段,他就是主角。翩娜・包殊的舞者会让人很喜欢,她会让他们在不同的地方亮。我现在也是用这样―个方法,所以我会让演员们觉得每个人都有机会,每个人都有他的那个时刻,就看你能不能好好地去占有它。

看电影是迈克对我的影响。迈克去了美国10年后。我们才认识,他那时已经受了很多国际文化影响。他曾给香港电影节写电影介绍,许多人看了电影才抱怨,电影根本没有他写得好看。早年我们剧场有电影放映,迈克来写电影介绍。看他写的那么好玩,所以我也开始学着写。如果没有迈克,我后来可能也不会写作。现在我都会想如果这个idea,迈克会怎么写。

你认为“进念・二十面体”对香港文化有什么影响?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你让我打开这个盒子的话,我就会……因为香港戏剧25年来发生了很多事情,我只能说,这25年我经历了很多,学到了很多,也放下了很多。

从前“进念”的戏是非常风格化,甚至是艰涩难懂的,而你也一向被称作是前锋导演,而你近期的剧却鲜有大众看不懂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种转变?

我现在做的东西是以很小众的角度去看事情,但是很多事情光是放在小剧场里演的话。我觉得没意义,这个东西必须经过一个“大需求”的放大,让更多人看到。我现在做戏剧有一个蛮重要的法则就是――和这个社会对话。

香港文化特色正在消失

你觉得香港回归十年来,在文化上有什么变化?

97回归后,香港的文化越来越单一,没有戏剧,没有电影,没有小说,也没有明星。除非你认为梁洛施也是―个大明星。

我认为有三种东西对于一个地方的文化构建最为重要:媒体、教育和宗教。对于香港来说,最重要的是媒体。香港的媒体可选择的不多,电视、报纸都少,虽然有很多周刊,但其实每本内容都差不多。

什么造成了香港文化的困境?

我个人觉得,香港现在面临的最大的困境是断层问题。90年代大家都急功近利。不愿读书,只想炒股票,还有移民,这些问题的影响非常深远,不是97一过就会消失。

接下来就是要看下一个十年,人们有没有责任感、有没有办法、有没有条件、有没有那种意志力,可以把香港前十年的这种状况扳过扳回来,希望在90年代以后这些人身上。

这十年来,大陆文化和香港文化一直在互相审视,你觉得香港文化受到大陆的哪些影响?

如果大陆有影响到香港的话,那起码香港应该以大陆为榜样,现在看起来。这种影响还不大。大陆文化有很多好的方面,比如对学术的研究、对出版的要求,还有很多我们觉得好看的刊物,像《三联生活周刊》、《书城》、《读书》等很多很多,但香港根本没有意思去模仿。香港观众会买票看电影,但不会像大陆的影痴、影迷那样积极地想去了解现在世界电影的发展。

是否觉得香港文化的“香港味”正在变淡?

香港很小,所以它一直强调创意工业的重要,而创意工业说到底,还是要出于一种对人文的敏感和关怀。但是我们文化这一环那么弱,人文关怀那么地薄、那么地缺乏。香港创意工业很难再发展。我有―个想法,不久之后。香港就会和大陆其他城市一样。

传统更适合被探索

今年是中国话剧百年,而你一直被视为先锋导演,你如何看待中国传统话剧?

其实我并没有受到中国传统话剧的影响,这不代表我不想去学习,但我觉得现在我们需要有新的话剧概念,如果我们还是坚持传统的线性叙事。光为维持传统而维持的话,没有意义。很多人的世界观是线性的,但是我现在的世界观是点性的。很早我就有这么一个观念:我会把很多东西凝结在一起。找到一个背景的影响。大家看到的不是一个唯一的主题,而是一个背景,这也是我做导演的一个方式。我是用电影的方法在拍戏,一般戏剧比较注意起承转合,但我的戏有很多意识流的东西,很多时候给观众一个留白。我觉得舞台就是让那些不被看见的东西、以不被看见的方法被看见。

在你看来,某些话剧传统是否已经过时?

其实我并不反对传统戏剧模式,但我觉得传统更适合被探索,而不是被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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