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

“拉维利,站起来!我真纳闷,你到底想如何打发日子?你连阿伽门农和梅纳莱奥(希腊神话人物)都分不清,把主格和宾格混为一谈,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及物动词什么是不及物动词!要知道,当动词所表示的主语的动作落在作为直接宾语的人或物身上,这种动词叫及物动词;而动词所表示的动作仅仅与主语有关,不涉及到人和物时,这种动词叫不及物动词。哎哟,拉维利呀拉维利,跟我的语文课一样,你对其它功课也是一窍不通。你的所作所为让法语老师直挠头,地理老师一听你的名字就想拔腿跑!你到底是怎样过活的?你的行为跟你的年纪怎么这样不相符?你长得人高马大,可头脑简单,如同一棵叶阔枝茂的郁金香!你怎么连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都没办法区分?你无所用心,无所作为!唉,拉维利,我对你了如指掌,懒惰是万恶之源!你告诉我,你究竟想干吗?我看,你什么也干不了!”

这时候,拉维利――这个不可救药的学生也马上模仿老师的样子,挥动着有力的手臂,撇了撇嘴唇,仿佛重复着老师说的话“一事无成!你会干吗?什么也干不了” !

你们知道什么叫厚颜吗?不过老师说归说做归做,还是要循循善诱、好言相劝的,于是老师走下讲台,在课桌间走来走去……老师的背后突然“啪”的一声响。

怎么回事呢?原来是拉维利一手导演的闹剧,也就是说,他一巴掌打在邻桌同学的脑袋上。

“拉维利,拉维利,我看到了,是你干的,是你干的!”老师吼叫道。

“对,就是的,是我打了这家伙的后脑勺,为什么?这是我的权利,他管我叫萝卜头来着,难道我不应该与他针锋相对吗?难道我不应该行使自己的权利吗?”

“权利,权利,什么权利!你知道吗?要是我行使自己权利的话,我完全可以叫来所有的老师对付你。”老师气急败坏地说。

什么“萝卜头”啦,什么打后脑勺啦,引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等大家平静下来后,仍然气呼呼的拉维利对挨打的邻桌嘟嘟囔囔地说:“扇耳光也好,打后脑勺也好,对我来说都是一回事,反正是我打了你!”

“被打的孩子也不是省油的灯,学业上老不长进,脑瓜子总是开不了窍!”老师无可奈何,又深表同情地喃喃自语道。

打这以后,拉维利课堂上变得寡言少语了,真是谢天谢地!

接下来,拉维利到学校的次数越来越少,很难见上他一面,后来他杳无音讯,完全失踪了。

“那个害群之马怎么啦?”老师问同学们,“孩子们,你们知道他到哪里去了吗?”同学们嬉皮笑脸地回答说:“他爸爸去世后,就不再来上学了,听说到瑞士去啦。”

“孩子们真不懂事啊!”善良的老师心里想,“对别人的不幸遭遇,他们还幸灾乐祸,乱开玩笑,要知道,地狱之神随时会毫不留情把任何人抓到阴曹地府,孩子们也不例外!”

秋季到了,老师到农贸市场选购葡萄。对老师来说,这倒是件新鲜事儿,因为平时总是太太出去买东西。最近,太太喝了用葡萄渣酿造的变质烧酒而患了胃灼痛病。要知道,没有酒佐餐,太太简直连饭都吃不下!按理说,瓶装葡萄酒是最保险的,可有两个缺点:一是酒精度数太高,常喝伤身体;二是一瓶酒打开后,老师喝太太喝,仅仅一次,最多一天就会喝个精光。

老师常常抱怨:“这瓶酒怎么喝得这样快呀!” 太太叹息着说:“唉,我有办法啦!我们家附近出售一种原汁原味淡酒,是用香甜可口的优质葡萄酿成的,我们买这种酒喝该多好啊!喝这种酒对你的身体大有益处,而喝那些用葡萄榨后的残渣酿的劣质酒会让你脸上长满疱疹,导致血管动脉硬化,你有何想法?”

十月上旬的一天早晨,老师对妻子说:“太太,我琢磨出一个怪主意,说出来跟你商量一下,就是在家里喝自酿的葡萄酒。我敢打保票,我们这里‘出售’的葡萄酒绝对不是发霉变质的。酿成后,我喝纯酒,你喝淡酒,你看如何?”

“这个主意太好啦!”太太回答。

要把想法变成现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何弄到适合酿酒的葡萄是老师首先面对的一大难题。酒桶呀、容器呀、漏斗呀……都不是什么难事。社区看门人是酿酒的行家里手。他手脚并用(人工酿酒要用脚在池子里踩葡萄),水淋、冲洗、提纯,他样样精通。而葡萄呢?到哪里去买批发价的葡萄呢?谁是最诚信的葡萄商呢?价格合理吗?会缺斤短两吗?皮重和净重算得精确吗?怎么运到家里?

在老师眼里,葡萄及其酒的学问比希腊神话人物还要高深莫测。

凡是他咨询过的商家,有的对他冷眼相待,不屑一顾;有的默默无言,装聋作哑;有的哼哼唧唧,含糊其辞。在商家看来,老师要买批发价葡萄,是损人利己,想夺走他们的饭碗似的。“怎么,你也要酿酒?”有人迷惑不解地问老师。

老师找到一个做葡萄生意的老相识,那人明白了老师用意后竟说:“噢,你要自己在家酿酒,那葡萄酒商干什么?你是不是发疯了?”

不过,这位朋友对老师还算客气,还说些宽心的话:“自酿自饮”的路子走得对,完全可以“摸着石头过河”,不妨试一试,做起来再说等等,正像当某人有求于老师时,他准会热情地对那人说:“我是教书的,会告诉您希腊某个神话人物是什么样的英雄,及物动词和不及物动词是什么样的动词!”

人家对老师所有真心实意问询的唯一回答,可以用“守口如瓶”来形容,这令他十分气愤和苦恼。

跟其他酒商比起来,老师算是后来居上者。他打算以每千克五十个铜板的价钱从葡萄商那里购买新鲜葡萄,下定决心,在家里酿成自己爱喝的纯葡萄酒和太太爱喝的淡酒。为葡萄酒的事儿,老师没少费口舌,没少碰钉子,思前想后,终于悟出了一个道理:“这是一个令人痛心疾首的封闭世界。”于是他愤愤不平道:“我们生活在民主社会,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国家的臣民,然而时至今日,我们还被分割成不同阶级,同一种职业的人相互封锁商业秘密,更不用说不同职业的人群了!这真是一个邪恶的世界!一个封闭的世界,一个残忍的世界!”

老师灵机一动,又想出一个不错的主意来:“听说还有官方制作的葡萄价目表,只要看上一眼明码标价,价钱便一目了然,我心里不就有数了?”

“要买,快些买,葡萄马上要涨价了。”一个看似诚实的葡萄商提醒老师。

十月里一个天气晴朗的上午,老师来到葡萄市场。

这算什么市场啊!人声鼎沸,嘈杂的声浪搅得人们心烦意乱。货摊、店铺和仓库栉比鳞次,商家云集,车水马龙,愤怒的呼叫声、辱骂声此起彼伏,如同一座飞速旋转的人生大舞台,令人瞠目结舌。可怜的老师啊,真的,跟这里相比,最乱的学校还算是安静的!

他感到自己仿佛轻如一根鸿毛,随时都有被旁边飞速旋转的可怕机器卷进去的危险,他也有被嘈杂的人流吞没的可能。

还有那方言!人人都讲方言,还不是只讲方言,还讲俚语!老师想:“学校还有什么用?学意大利语还有什么用?哪里能看到一副和蔼可亲值得信赖的面孔,可以让自己推心置腹地对他说:先生,我想买大量优质熟透的葡萄,不是当水果吃,要价格低廉,是要自己……”

交易双方争得面红耳赤,扭曲的面孔显得狰狞可怕,吆喝声和责骂声交织成一部不和谐的乐章。有人告诉他说:“市场8点开张,现在是10点,关门了,您来晚啦!”

老师走近一位貌似老实巴交、斯文有礼的葡萄商,便跟他聊起天来:

“先生,我想买大量优质熟透的葡萄……”

“您要几货车葡萄?”

“说真格的,我只要少量的货!”

“我不做小生意!”

葡萄商说完耸耸肩,转身就走,那张霸道的脸和斩钉截铁的语气给老师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

老师又找到一位做小本生意的人。这个葡萄商倒是耐心地听了老师想要说的话。可老师谈到想亲眼看一眼葡萄时,葡萄商怎么也不让看。他说完“绝对保证质量”后,就再也不吱声了。老师向对方讲了一通大道理,试图说服其接受检验,因为既然你说了“绝对保证质量”的话,不能光听你一面之词呀,就应该经得起别人验证才对。老师磨破了嘴皮子,可对方依然寸步不让。他不想也不愿意让老师再多说一句,甚至说:“我没时间听您唠叨!”

蛮不讲理的人啊,老师思绪纷乱,心里像刀割似的,在商人眼里,他那合乎逻辑,精辟透彻的分析竟被说成是“唠叨”。

此时此刻,老师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深深打动了,对国家的感激之情油然而生,因为政府毕竟根据老师在学校所讲的“合乎逻辑,精辟透彻的分析”的有关课程(而不是唠叨和废话)给了他相应的报酬。

另一个葡萄商的葡萄呈琥珀色,粒大饱满,整整齐齐地码在一排排装饰一新的篮子里,仿佛一幅栩栩如生的图画。想不到老师竟跟这位葡萄商大吵起来。

老师慢腾腾走过去,要摘一粒葡萄尝尝鲜……

“住手!”

“仅仅一粒!”

“不,一粒也不行!我说你要住手!要不然,我整篮葡萄都要被你糟蹋掉了!”

在场的人把老师当成小偷,不怀好意地看着他。老师羞得无地自容,悄悄从人群中溜走了。老师啊!老师啊!难道您就是“小偷”和“骗子”?难道您就是那颗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吗?您仅仅摘了一颗葡萄就白白糟蹋了一篮子葡萄吗?

老师曾跟一位葡萄商签订了购买意向书。谈到价钱时,老师拿出了价目表,对方以不允许反驳的口气回答说:“是的,价目表是我制作的,不过,那是以前的价格,现在葡萄又涨价了……”

唉,分明是黑社会组织卡莫拉的一套啊!这都是些什么人哟!这是什么样的世道啊!咦,讲解神话中的人物和故事,讲拉丁语,讲语法课才是老师的“拿手好戏”哟!

“这葡萄我不买啦!”老师骨子里真的是这样想的。

“老师,您在这里干吗?”老师正陷入痛苦沉思中不能自拔,听到对他怀有敌意和陌生的人群中有人喊他,惊奇得几乎要跳起来。一个英俊、金发、脸膛红润、神情欢快、嘴里叼着雪茄,身穿丧服的年轻人站在他面前。

“您?您是谁?”

“拉维利。”

“噢噢,好样的……好样的拉维利……我想起来啦,您在这里干吗?”

“这是我的职业。”当年的那个拉维利回答。

“您呢?”

“我嘛,随便走一走,看一看,自得其乐吧!”

“多好的市场呀!真是的……”拉维利深有所感地说。

“哦,真不错,年轻人,你干什么活啊?”

拉维利一五一十地向老师讲了自己的身世。爸爸是个经营水果和西红柿酱的商人,一年前不幸病故。子承父业,他继续经营着这些产业。他滔滔不绝,口若悬河般讲到橘子、柠檬、橙子、香橼果,小山似的西红柿酱、一车皮一车皮的水果。他穿梭般来往于德国、瑞士,跑遍了国内的大都市,罗马、米兰、巴勒莫和帕尔马。别看他年纪轻轻,可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水果质量呀,没有病虫害的柠檬要输往国外,有病虫害的柠檬要留在国内,价钱、合同、支票、短期付款、付现款、就地付款……拉维利的渊博学识以不可争辩的事实展现在老师面前,老师听得目瞪口呆。

受到尊敬的老师不揣冒昧地问:“您只做柠檬和西红柿生意吗?经营葡萄吗?”

“当然,也经营葡萄。”

于是,老师打开了话匣子:“亲爱的,你看是这样的,我太太患有胃灼症,这里出售的葡萄全是变质的……还有……还有……我想……等等……”

以前像驴一样笨的拉维利没等老师把话说完,便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想在家里自酿葡萄酒,对吗?”

“对啦,对啦!就是这样,试着酿那么一点儿,就算消遣一下,开开心吧!”老师心里感愧交加,心想:“真是个了不起的小伙子!”

“老师,请您跟我走一走,看一看,好吗?”拉维利说。

“好的,拉维利,要知道并非我所愿。”老师随着人群边走边说,“不是说,我非做这个酒商不可,你知道吗?我太太……等等……我太太喝了劣质酒……她……”

老师倒要见识见识拉维利到底是怎样一个信得过的可靠小伙子。拉维利穿过人群,讲着方言和俚语,打着各种手势,毫不畏首畏尾,给人以自豪感。

老师清楚地看到,所有人都认识拉维利,对他客客气气,平等相待。他提出的询问,别人对答如流;他提出的要求,人家尽量满足。

老师说:“亲爱的拉维利,这件事我托付给你办啦……”

“想买多少?是500千克,还是600?”

“都行,你看着办吧。”

短短半个小时,就完成了挑选、检验、过秤,5公担白色和黑色熟透的优质葡萄整整齐齐地放进了几个精致的篓子里,并很快装上了马车。为防小偷扒窃,一块防雨布盖得严严实实,粗大的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老师把家里的地址告诉了马车夫,又交代了几句话,一声清脆的鞭响,马车飞驶而去。付款嘛,当然是称心遂愿,价格低得不能再低。篓子里的葡萄,不管是面上的,还是底下的,全都一个样,粒粒饱满,香甜味美。

哟嗬!了不起的拉维利呀!

简直不可思议!先前的,如今的天才!

没等老师说些感谢的话,拉维利彬彬有礼地问:“老师,你能满足我的一个好奇心吗?”

“快说吧!”

“及物动词是直接落在人或物身上,抑或不直接落在人或物身上?”

译自《意大利中小学教科书》

阿尔福来多・潘志尼(1863-1939),意大利科学院院士,为大学和中学编过各种论文选、文学作品集。他长期担任教师工作,其很多作品作为教材被列入中小学课本。

发稿/田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