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忆银杏林

郁郁葱葱的小灌木，渐渐地褪去了绿色的衣衫。地上的落叶，踩上去吱吱嘎嘎地响。秋风犹如一位理发师来给大树染发，却一不小心将它剃成了光头。早晚间不经意的丝丝凉意，似乎也宣告着秋的来临。“秋”这个词，似乎总会令人想到生命的衰老与凋零。望着高大的银杏树，金色的银杏叶一片片飘下来，我的眼前情不自禁地浮现出一个如黑白相片般老旧的场景来。

六十出头却仍健康强壮的老人，一头黑发之中夹杂着几根银丝，神采奕奕的面孔，灰黑色的厚重大衣披在肩上。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正和蔼而慈祥地注视着面前扎麻花辫的小女孩。他身子半蹲着，粗壮的大手轻轻捏着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温和地问女孩：“银杏叶子像什么呀？”“叶子像扇子！”四五岁的小女孩咧开缺了一颗小牙的嘴，得意洋洋地笑起来，仿佛这是个只有她知道的秘密一般。可老人却满意地笑着，奖励般地摸了摸小女孩的头，细长的眼中满是慈爱：“对喽！好孩子真聪明，我们去桥边看小鹦鹉吧！”“耶！太好了！”小女孩欢呼雀跃，小小的手紧拉着老人的大手，向银杏叶小路的尽头跑着，银杏叶打着旋儿从老人手中落下，归入泥土。

随着凋落的银杏叶而来的，还有一串串小巧如金铃铛的白果。我蹲下身子，拾起一颗白果，轻轻嗅闻，如清风般淡然，又带着千年不朽的气息，轻悄悄钻入鼻孔，带来了记忆相册中又一段黑白的回忆：

老人把小女孩抱起来，就像抱一棵未长成的小树苗般容易。小女孩伸长手臂，努力地伸长，小心摘下一串白果――有着米黄色外壳的金铃铛。欣喜的小女孩从老人臂弯滑下，像炫耀战利品一般将它往老人鼻子跟前凑：“外公，你看，好吃的白果！外公，你吃个嘛！”老人笑着，把白果推回去：“白果不能这么吃，要烧熟了才可以。这小白果是野的，给你当玩具好了。”小女孩似乎有些失望，把手缩回来，像摇小铃铛一般在耳边摇起白果，连带的银杏叶与白果摩擦着，发出簌簌的轻响。小女孩摇了一会儿，很惊喜地抬起头：“外公，银杏叶和白果说话！”老人从小女孩手中接过白果，也在耳边摇了一阵子，笑了：“白果想要长成银杏树呢！好孩子，我们把白果埋进土里吧，等白果长成了银杏树，我们就有一整片银杏林啦！”“真的吗？”小女孩开心地叫起来，“那快埋吧！埋下去就发芽啦！”老人和小女孩把白果埋进土里，小女孩兴奋地在一边转圈，一会儿蹲下身念念有词，一会儿俯在地上听着什么，老人在一边默默地看着，眼角、眉梢都含着笑。好一会儿，小女孩抬起头，冲老人甜甜一笑：“外公，我和白果商量一下！等它长大了，分一点白果给爸爸妈妈，还有外婆，好吗？”“好，好，当然好！”老人笑着，点着头。“那这片林就叫‘外公林’好了，因为是外公种的嘛！”小女孩稚嫩的童音欢快而幸福。

时光飞逝，当年扎麻花辫的小女孩，已长成十三岁的中学生。而老人的一头黑发，早已斑白如霜。当年的小公园，已然成了热闹非凡的大公园，却少了几分静谧与安详。银杏林还在，秋天仍然落下那精致如小折扇的黄叶，却没有人愿意驻足，拾上一两片，细细品味它的沧桑。

我站在银杏树下，银杏叶又一次飘落，正在我的头顶跳着舞。身边，却少了老人的身影。老人老了，走路也慢下来了，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健步如飞，老人不再去银杏林，“外公林”也不知长出来了没有，只有金色的银杏叶打着旋儿，扇呀扇呀，扇出一波波黑白底片的回忆。

（指导教师：姚 群）

简评

脚踩满地金黄，一个人缓缓行走，落叶纷飞，回忆蛰伏；断断续续的嬉笑声从故去的时光中悄悄传来，不经意间叩醒一串串深埋于心底间的故事。本文以情动人，余味悠长：采用散文式的抒情笔法，以“银杏”为线，统摄叙事的纹络，条理清晰；人物刻画细腻传神，集合动作、语言、神态等多种手法，形与神兼备；细节描绘温馨可感，如女孩俯身倾听银杏叶与白果的“交谈”，稚气十足而又不失真实。

（吴 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