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棉花又开

阳春三月，又是木棉花开的季节。

记得第一次接触到木棉花还是在十年前，那时候，我初来乍到广州城，正在街上闲逛。忽然，身边的路人惊叫道：“看，木棉！”我顺势抬头仰望，见路边耸立着一株高大挺拔的树，姿态明显与众树不同，那树形魁梧，枝干舒展，在没有一片树叶的枝头，开满了火红的花朵；那花的质地如同蜡质，色红如血，硕大如杯……路上来往的行人都现出欣喜的样子而纷纷驻足观望，难道这木棉花的魅力也能同时吸引着土生土长的当地人吗！？

这便是我初识木棉。

几天后的傍晚，我独自在河边散步。见长满青草的河岸边散点着大大的橙红色的花儿。我抬起头寻找着这花朵的来源，又见一株高大的树，挺拔伟岸，枝头压满花冠。“是木棉？！”我心中一震，好奇心促使我走上去，弯腰拾起一朵，闻闻嗅嗅，竟有些鲜甜之气扑鼻而来；肥厚硕大的花朵被红彤彤的颜色如漆如胶般地浸渍着；五个肉质花瓣，向五个方向尽力地绽放，花瓣完整而坚挺，只在边缘上稍微有些外翻，并没有因为从高处坠落而受伤或缺失；花蕊齐整，排成三轮，雄蕊根根直立，合生成管状，粗大而又纤毫毕现，互不干扰，各有空间，整齐得如梳子梳理过一般；花萼颜色略黑，似赭墨染过，紧箍着花冠，仿佛如皮革裁成一般；将整个花体托到手中，沉甸甸的颇有重感。恰如那懵懵懂懂的孩子不知酒力深浅，初饮便醉，而后便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你怀里，却还要红红彤彤地沉睡在你的手心儿里一样。

树枝上，炫烂夺目，鲜艳逼人的红花点缀，宛如持续着的一场盛宴，也不需要有一片绿叶作陪，各个鲜红斑斓，如醉如幻。不需要微风，只要酒酣，便倒头栽下去，使得那满树的火红刹那间就变成了一地的缤纷。

史载，南越王赵佗曾向汉帝进贡烽火树，这烽火树就是今天的木棉。在晋朝葛洪的《西京杂记》中曾将木棉称为“珊瑚树”：“高一丈二尺，一木三柯，上有四百六十二条”“至夜光景欲燃”。可见木棉树在二千年前就曾经作为国礼在“花重锦官城”的长安，竟然还引发了不小的轰动。如果说这国宾般的荣宠还没有使木棉出尽风头的话，那么接下来七百多年之后，另外一件大事使木棉登上了至高无上的地位。这就是在南北朝时代的梁武帝萧衍统治时期，佛教的第二十八代祖师达摩从印度东来，带来了释迦牟尼佛的正法印信：木棉袈裟。促进了大乘佛教在中国传播，掀起了中国的文化史、思想史、宗教史等一系列的伟大变革。

而就在我们津津乐道地传诵着这些经久不衰的故事，倘佯于文化中的“千年，万年”中的时候。木棉袈裟与其织造的工艺一起，竟然不知从何时起消失得不知所终，无声无息地湮灭于历史的长河中了。直到今天，我们仍然对于木棉如何织成布匹的工艺方法无从知晓，只能对着古书中曾经记载的“木棉树，二三月花既谢，芯为绵，彼人织之为毯……”，对于那“洁白如雪，温暖无比”和“千年不蛀，千年不霉”的棉布而充满想象和妄加猜测了。

当我们屡次为故事的如此终结而深感遗憾之时，而木棉，它却恰如谦谦君子，早已经放下身段，“飞入寻常百姓家了”。在民间，继续演绎它的传奇。

信手翻开《本草纲目》，《海药本草》，《开宝本草》等诸多的医学典籍的时候，便可以见到记载着的木棉的多种药用。花，皮，根均可入药……从小小的牙痛，胃痛，祛火，消炎，止血，到大的疾病诸如风湿，骨折，腰脚不遂等等，木棉似乎无病不治；将其花朵晒干又可以熬粥或者煮汤，具有解毒，清热，驱寒和去湿的疗效，千百年来成为岭南人的最爱。

走在岭南的城际高速公路上，看车窗外一片翠绿，浓浓欲滴，片刻不歇。正当那层层叠叠的深浅不一的绿，翻滚着逼入你的眼帘，使你有些心烦意乱的时候。高大的木棉会猛然间突入你的视线，茎向高直，花朵火红……如同造物主用画笔把它作为打破那枯燥沉闷画面的重要笔法。一棵棵古老苍健的木棉树，静静地矗立于山间田野，河边溪口，稻田菜畦……粗壮青白的树身，盘虬卧龙、旁逸斜出的姿态，向四周擎举。光洁的树枝上，坠满了红色的花朵，如同燃烧着的火苗，艳丽得洒脱，展示着自信，没有矫揉造作，亦不刚直刻板，高洁而不矜持，挺拔而不率性，真如同天然的树艺的展示。

每晚躺在草地上, 守着木棉树那赭石中透着青绿的枝干，看着那在头上红如篝火，赤如艳霞的花朵，也如同浸在中，每当那大朵的木棉花如风车般旋落，落在草地上，弹跳几下，听它发出“噗，噗”的响声，又使得我这增加了些许“童趣”了。

木棉花的花语是：“珍惜身边的人，珍惜身边的幸福……”说得普普通通，道得实实在在，难道这也是木棉专门设计给我种种的殊遇和巧合，让我去参悟的又一个“迷局”吗？

是啊，时间的流逝，犹如白驹过隙。我们曾经拼命向着目标追赶，却被真情远远地抛在后面。等到累了，放慢了脚步，才发现，千山万水的旅程中，我们离目标越近，反而忘记了当初为谁而出发。我们忘记了多少最亲近的人和曾经拥有的幸福？我们错过了多少挚爱和温情？这些，我们该如何找回呢？

当我经受了木棉花的“洗礼”而再次站在木棉树下，那绿叶已经爬满了枝头。到了夏季，虽然她也是不吝于浓荫施予人的，可想再见到木棉花开，怕是等到来年了。

“抚慰自己内心吧！”

“就接受这木棉满树的新叶吧！”

“大概是不应该轻取这些花朵圣物吧！”

我安慰自己，喃喃自语……

于“无所求”中求；偏要在“了不可得”中“得”。我该热泪盈眶了。

明年的木棉，你也会如今年这般绽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