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为城市写赋?

时间:2022-10-02 12:37:31

谁在为城市写赋?

散文和小说能作为城市礼品送给外宾吗?不能,但赋能。赋成为城市复兴中的另―种形象工程,但多是虚火。

盛世出大赋?《光明日报》推出“百城赋”专栏,现已出到62个城市;中华辞赋网推出“千城赋”文库,正在征集之中。魄力真大。但是且慢,中国还没有1000个城市呢(661个)。

作为国学热的一环,唯有“赋”热与最多城市挂钩。这些专门献给城市的赋,会像《兰亭集序》之于绍兴和《滕王阁序》之于南昌一样,为城市留下千古声名并广为流传么?还有民间自发的辞赋家,怀着名士雄心为城市立文字碑,结果会不会像加入了一场给城市贴瓷砖的运动?

拭目以待。但是现在,谁能把相如赋背诵出来,我当场给他一千块钱一一千金买人背相如赋。

赋冷赋热

三千年间流行过的文体,逐一没落:方志、列传、序跋、祭文体例失传,论、铭、原、序古风不续,赋不再,骈不兴,格律断弦,八股亦湮灭,今天只剩散文小说热,对联玩平仄。红楼之后,古文真的观止了。词牌被方文山挪来填周杰伦的绕口令,《洛神赋》被香港无线拍成爱情长篇电视剧《洛神》在翡翠台播出。

赋的好日子始于两汉,汉赋五大家(司马相如、扬雄、班固、张衡、蔡邕),全都是文史哲大师和语言学家,“莫不洞穴经史,钻研六书,耀彩腾文,骈音丽字”(清代学者阮元语)。饶是如此,司马相如写3400字的《子虚赋》和《上林赋》花了几百天,西晋左思一年足不出户才写出一篇《齐都赋》,《三都赋》则修改了二十多年一一写赋不仅考学识,也考体力。

写一篇赋为何这么难?专家说难在“体物”和“铺采搞文”。赋像文字里的建筑、雕塑和油画,要让世间万物呈现华丽美妙的效果,不丽不美不成赋,又非单凭形容词做到这一点。苏轼和欧阳修改变了赋风,《赤壁》二赋如行云流水,仍需毕生功力作支撑。

赋的式微,―在其难,二在流行文体的朝代嬗变。唐诗宋词元曲杂剧明清小说各领,至“五四”白话文运动而全民皆白。国学冷,赋亦冷。

当代“赋”热,热在民问。

从《百城赋》到《千城赋》

散文和小说能作为城市礼品送给外宾吗?不能,但赋能。2007年9月6日,达沃斯世界经济论坛在大连举行全球年会,市长礼品是外封皮以神秘的紫色为主色、配烫银字、内有作者的配乐朗诵录音和中英日俄韩五国语言的《大连赋》以及近二万字的注解。

当代诗歌和当代戏剧文本能被刻石吗?不能,但赋能。中华辞赋家联合会会长龚克昌评论说:四川科协副主席张昌余、四川作协副主席何开四、四川作家魏明伦、诗人书法家贺兴桐、洛阳市委组织部原常务副部长孙继纲的多篇城市赋都被勒石作永久性纪念。当代“赋坛四杰”(安徽潘承祥、浙江周晓明、江西张友茂、山东金学孟)还共同发起了“中华新辞赋骈文运动”,又倡议将中国辞赋定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

2007年3月,光明日报《百城赋》的开栏语写道:“繁荣昌盛的汉唐气象,蕴育了汉唐歌赋的磅礴恢弘。又逢盛世,何妨且歌且赋?沐浴在城市光辉中的人们,身感幸福,际遇和谐,心为之动,而后赋成。”3月7日,《西安赋》亮相。

光明日报社借助记者站和各市宣传部的渠道,发起了《百城赋》这次复兴古典文体的有组织行动。效果如徐州市委宣传部李爱彬所言:贵报推出的这一活动,给各市提供了一个展示城市形象的极好平台。

受《百城赋》启发,中华辞赋网总编潘承祥策划了“千城赋”的系统工程,组织了评审团,依据“十星法案”的辞赋鉴别法,征集1900位辞赋作家撰写的1000篇城市赋。

从本地才子到写赋狂人

能写赋的文化人,绝对属于才子级别。想让断代的文体复兴,难度很大,不少城市如徐州市委宣传部,是在动员本地才子,“精心组织撰写”本城赋。

但写赋者的热情显然超过了赋的文体难度。中国辞赋作者已有“神气赋派”、“骚体赋派”、“骈文赋派”、“韵文赋派”、“边疆赋派”等派别,四川张昌余、魏明伦和何开四都作赋三四十篇,安徽潘承祥作赋百余篇,浙江周晓明作赋70多篇,江西张友茂作赋80多篇,山东金学孟作赋300余篇。几天的首届中国辞赋创作研讨会,全国70余位辞赋作者就为歌咏洛阳、牡丹作赋80多篇。被称为“赋坛之王”的孙继纲,志在把当代洛阳打造成辞赋之都。

这么大的写作量可能造就当代辞赋杰作么?坡作赋26篇,汉赋的奠基者司马相如一生才作赋29篇,曹子建一生作赋78篇,真正传世的各人不过一两篇。

打着“国学复兴”的旗号,中国辞赋创作正进入“”阶段。除了为宣传城市增加一篇“艺术化的地方志”式的美文,它很难流传,甚至连赋都不一定是。龚克昌评论说:“作者艺术准备不足。这是较普遍现象。现在不少赋作,尚停留在模仿阶段,主要是仿效汉大赋,六朝骈赋,唐宋律赋。而且多率尔成篇,遣词造句大都比较粗糙,艺术感染力不强。另有一些作者,甚至连古代诸种赋体的不同特征都不甚了解,自以为用古文写作,自称为赋便算赋,古代赋的体式气势韵味全失。”

城市进入写赋时代?

魏明伦的《山城轻轨赋》书刻于重庆轻轨较场口车站的石墙上。开篇第一句“环城皆山也”很耳熟,欧阳修的《醉翁亭记》开篇第一句不正是“环滁皆山也”么?然后内文中出现“工程属全国之重点,项目乃中华之首例。多年筹建,巨额投资。完成前期使命,磨出先锋人材”这样的句子。不由让人起疑:这就是拍出30万元的《中华世纪坛赋》的作者的手笔?这就是赋?

赋,成为了中国城市复兴中的另一种形象工程。城市政府看赋,是文笔精简的地方志散文,加进了当代政绩颂;古好者看赋,是同一种文体在不同城市的现代演绎,揉入了当代术语;读者看赋,是艰难地欣赏或敬而远之;辞赋家看赋,当然,越看越喜欢,越写越爱写。

当代“赋”热的不良倾向在于;献赋成为政治献媚的新手法,征赋如同普通的城市征文一样轻而易举。这两者,都无益于赋这种中国独有古文体的复兴。

城市进入写赋时代,只是虚火。城市不缺一篇赋,只缺古代辞赋家那种为了写赋而“包括宇宙,总览人物”、“控引天地,错综古今”的精神。有这种精神用在建城上,读城就如读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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