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不在的幕后人

时间:2022-10-02 11:15:16

一生获得四次普利策奖的美国著名诗人罗伯特・弗罗斯特(Robert Frost 1874―1963)在给大女儿的信中谈到她的母亲伊丽娜・怀特时真诚地说:“她不像我那样有独到的见解,可是她以她性格和天性的力量支配着我的诗艺。”

伊丽娜・怀特是马萨诸塞州劳伦地区基督教一个普救教派领头人的女儿,弗罗斯特称她是一个聪明又美丽的女子,但具体是怎样的一种美,他没有具体描述,也许是舍不得与别人分享爱人的美貌吧,所以不妨让我们重新回到他们的初遇,一起来见证这场平凡又伟大的爱情故事。

1892年,是弗罗斯特在劳伦斯中学的第四个年头,这时的他被公认为这届学生中最有才华的领军人物,偏偏这时,伊丽娜・怀特出现了,因为生病耽误了一段上学时间的她,一回归校园便撼动了弗罗斯特在校内一直稳固的领先地位。这使得弗罗斯特的自信心和优越感都受到了不小的撞击,他不由得开始注意这位“竞争对手”。怀特的美丽、智慧、开朗、活泼就像磁铁一样将年少的弗罗斯特的目光以及整颗心都吸引了过来:“只想把她的心儿装进金匣还插上一根银针”(《爱情和一个疑问》),而怀特也被弗罗斯特的智慧和独特的才思所征服。他们在一次次放学回家的途中,谈论各自对所学知识的理解和感受,从友谊开始,渐渐地更深层的情感将两人拴在了一起。

快乐的时光就像天上的流星还没来得及许愿就已飞逝――这对恋人中学毕业了,他们都要面对人生的分岔口:毕业后何去何从。这时甜蜜的恋人间产生了小小的分歧,此时的弗罗斯特一心想要怀特马上嫁给他,“他发现爱情的伟大并不在于对未来的思虑”,然而怀特认为首先应该完成自己的学业,再考虑结婚的事。于是我们的诗人求婚失败了,伊丽娜如愿去了大学,在那里她如鱼得水并且结识了许多新朋友,而弗罗斯特在大学还不到一个学期就主动辍学了,开始在毛纺厂做一名帮工。这对昔日的“才子佳人”现在在外人看来已经“天上地下”极不相配了,然而世俗的目光并不能阻碍这对相爱的人,弗罗斯特始终如一地狂热地迷恋着怀特:他不在乎路途的遥远,坚持送怀特到大学校园,自己再乘坐火车一路奔波回去;怀特在学校结识了新的男性朋友,他会焦虑不安,醋意十足地写出这样的诗句:“不要责备别人应该责备你自己迷茫的灵魂”来“警告”怀特;怀特“疏远”他时,他就想尽一切办法劝怀特与他结婚,甚至动用“准岳母”的力量来“逼婚”;怀特“变心”时,他会精心策划一场场惊喜――自费出版小诗集《曙光》,只印刷两小本,一本献给他的心上人,一本自己留着。他幻想着当女友看到这份惊喜的礼物时,她美丽的脸庞上挂着幸福的微笑,明亮的大眼睛里闪烁着感动的泪珠,并且说不定她一激动就答应立马和他结婚了呢……然而这场惊喜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怀特并不是十分开心,而她的教授们还对弗罗斯特冷嘲热讽,讥笑一个帮工不仅觊觎漂亮聪明的怀特,竟然还做起当诗人的美梦。伤透了心的弗罗斯特认为怀特不再爱自己了,他一个人钻进了深林中,连着三四个星期杳无音讯,此刻的他正如发表于1934年的那首诗中所说:

一片荒凉都归四周的树木所有――走兽都在封住的洞窟中蜷缩;

我茫然若失,快别把我算作一个――寂寞早已悄悄地把我吞没。

心爱的人就是人生的意义,正是由于弗罗斯特对爱情的执着,对怀特几近疯狂的爱恋,两人终于修成了正果,1895年圣诞节,弗罗斯特和怀特举行了婚礼。

一个是圣・劳伦斯大学的高材生,一个是毛纺厂的帮工,当这位怀特嫁给弗罗斯特时,他一无所有,有的只是遥远的梦想和一堆未发表的诗稿。然而,伊丽娜・怀特愿意和他一起做农民,和他一起当教师,和他一起经营他们的家庭,同时也愿意和他一起慢慢实现他的梦想,他们婚后的生活就这样一起慢慢地平凡地进行着。

接着这对新人来到了朋友巴理尔居住的乡村度蜜月。巴理尔是个植物迷,对花草有浓厚的兴趣,他总是滔滔不绝地给弗罗斯特灌输自然进化的知识,渐渐地弗罗斯特对植物的兴趣大大增加,这期间他开始常常出去看花草,研究植物,却忽略了身怀六甲的伊丽娜・怀特,本该是两人一起度过的蜜月时光,却经常是怀特一个人在家守望,她越来越沉默,即使丈夫回到家她也是缄默不语,弗罗斯特终于发现了妻子的这种变化,他用自己的诗歌表达了自己对妻子的关心和歉意:

别你在拂晓黎明,

在清晨的霞光之中

你曾走在我身边

使我感到别的悲痛。

还认得我么,在这日暮黄昏,

苍白憔悴,还有漫游的风尘?

你是因不认得我而无言

还是因认得我而噤声 ?

随我去想? 就没有半句话

问问这些凋谢的花,

它们竟使我离开你身边,

去了这么漫长的一天?

这些花是你的,请作为量尺,

量一量你珍藏它们的价值,

量一量那短短的一会儿,

我曾远远离去的一会儿。

《采花》

妻子“是因不认得我而无言,还是因认得我而噤声 ?”诗人深深地自责竟因为这些花而忽略了心爱的妻子,离开那么漫长的一天。不太善于言辞的弗罗斯特把对妻子的歉意写入了自己的诗行里,只有诗歌才是诗人表达真实想法和感受的唯一方式,他希望怀特可以原谅他。

显然这只是他们生活中的小插曲,却足以看到弗罗斯特对妻子深切的关爱了,而他们大部分的生活也都是这样有苦有甜,平淡而温馨。在德瑞农场的十一年中,弗罗斯特一边做农活一边进行诗歌创作,怀特便在家收拾房屋,照顾孩子,等待劳累了一天的丈夫回家吃晚餐。一次,夫妻俩伴着黄昏的光辉,一起到这自然的风光中散步,他们穿过收割后的草场,走到了家附近的小花园,花园安静又美丽:“一株光秃的老树独立墙边树上只剩下一片枯叶孤叶准是被我的思绪惊扰 荡荡悠悠向下飘跌。”在这充满诗情画意的时刻,“我没走多远便止住脚步从正在凋谢的紫花翠菊采下一朵蓝色的小花要再次把花奉献给你。”这是多么甜蜜又浪漫的画面啊,夕阳中的怀特甜甜地笑了,手中捧着丈夫为她采下的那朵小蓝花。与其说伊丽娜・怀特是幸福的,倒不如说弗罗斯特是幸运的――有怀特这样的女人陪在身边。这个女人甘心在弗罗斯特的背后,全力地支持丈夫的诗歌事业,并给了他足够的幸福和甜蜜,以及更多的信任和鼓励,正是她的这些“付出”,让弗罗斯特可以全身心地去追求自己的诗歌梦想,也成就他的自然诗歌。而弗罗斯特也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着他对妻子的爱,《少年的心愿》和《波士顿以北》等诗集的扉页弗罗斯特特地写上:“献给E・M・F”(伊丽娜・米利亚姆・弗罗斯特),也就是献给他的爱妻伊丽娜・怀特。他的 《等待――暮色中的一块土地》一诗就明确表明了自己的这份心意:

……

我会梦见那本用旧的《英诗金库》,

我没把它带上,但它仿佛在手边,

在充满枯草香味的空气中清晰可见;

但我最可能梦见一个不在场的人,

这些诗行就是为了要呈现在她眼前。

弗罗斯特曾说: “我所写下的一切,她都是不出声的一半。”他所作的这些诗行“就是为了要呈现在她眼前”,因为在他的人生中妻子怀特是唯一一个无条件信任他支持他的人,漫漫长路一直陪伴他的只有怀特……因此我们在弗罗斯特为数不多的情诗中看到的更多的是轻快明朗和幸福,他会毫不掩饰地表达他对这份爱情的赞美:

啊,让我们欢乐在今日的花间,

别让我们的思绪飘得那么遥远,

别想未知的收获,让我们在此,

就在这一年中万物生长的时日。

啊,让我们欢乐在白色的果林,

让白天无可比拟,夜晚像精灵;

让我们快活在快活的蜜蜂群中,

蜂群正嗡嗡围绕着美丽的树丛。

啊,让我们快活在疾飞的鸟群,

蜂群之上的鸟鸣声忽然间可闻,

忽而用喙划破空气如流星坠下,

忽而静静地在半空如一树繁花。

因为这才是爱,真真切切的爱,

是注定要由上帝使之神圣的爱,

上帝圣化此爱是为了他的宏愿,

但此爱此愿却需要我们来实现。

《春日祈祷》

在这春意盎然的景色中,弗罗斯特像个孩子一般快乐,因为身边有他最爱的妻子,是她让自己体会了真真切切的爱,弗罗斯特毫不吝啬地用诗歌表达了他对妻子的感情和此时的心情。

多希望这样的时光能够一直延续,然而生活正如这更替的四季,有温暖就会有寒冷。1934年他们最疼爱的小女儿分娩后得了产褥热,死神就这样夺走了她年轻的生命……这对夫妻俩的打击无疑是沉重的,尤其对于善良又脆弱的伊丽娜来说,更是致命的,她是如此地爱自己的孩子,而他们却都被死神无情地带走了(两个孩子夭折,小女儿死于产褥热),此时怀特的心也被一起带走了,随之带走的还有她的健康,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尽管有弗罗斯特的精心照顾和陪伴,1937年怀特还是永远离开了最爱她的弗罗斯特。

陪伴了他四十年的伊丽娜・怀特走了,这位六十四岁的老人身心崩溃,他甚至无法去参加怀特的火葬仪式,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写道:“我本来像她一样,有人死了,怎么也不愿被死亡所压倒;可是现在她先我而去世了,我再没法抗拒,死亡把我压倒了。”

的确,怀特死后,弗罗斯特经受着剧烈的痛苦和折磨,他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他却没有让妻子享受本该拥有的幸福,他抱着妻子的骨灰再次来到了那片阔别了二十多年的热土――德瑞农场,将她的骨灰撒在松树林中穿过的那条小溪中,六十四岁的弗罗斯特老泪纵横,恍惚中他又听到了她和孩子们往日的欢声笑语,他看到自己在书桌旁埋头写诗,她在一旁穿针引线,聆听自己新创作的诗歌,孩子们则在屋外快乐地嬉闹……然而一切都是幻觉,妻子再也不在他身边了,这样的场景再也不会出现了,老人怅然若失……

从1892年两人相识到1937年怀特去世,两人一起走过了45年,在这45年中,他的妻子怀特一直扮演着他身后的女人,默默地支持着他,使他从一无所有的帮工到成为最受欢迎的诗人,她是弗罗斯特唯一的知己:“她心里一直认为我是一个优秀的诗人,但这是存在于她和我中间的默契;我想她宁愿始终保持这默契――至少直到我们俩故世之后。”

在弗罗斯特与怀特的故事中,怀特一直在幕后。但在弗罗斯特的诗中,怀特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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