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婆 第12期

滨海城市富有海滨特色，连一些街路的名字都带有腥咸的海味。比如，海口就有与食盐和制盐有关的“盐灶路”、“八灶街”，等等。

“盐灶路”原来是盐灶村。当年，大海就在村边，村民世代垒灶煮盐，“盐灶”因此得名。

文献记载，盐灶一带的居民是宋元时期从福建莆田播迁过来的。这些迁琼先民原来就是濒海居民，大多人都掌握煮盐技术。他们渡海之后，相中这方水土，择地安居，仍操旧业。

明洪武元年，朱元璋平定海南后，曾采取各种措施加快海南开发，除了升琼州为府、兴教育才和兴修水利外，其中有一条是发展盐业，在大小英感恩(琼山)、三村马袅(临高)、陈村乐会(文昌)、埔顿兰罄(儋州)、新安(万州)、临川(崖州)设盐场，置大使管理，保护灶户正常经营。

这大小英感恩(琼山)，即包括了盐灶…带的煮海为生的分散“灶户”。

朱元璋发展盐业的措施一直延续至洪武二十八年“海口所城”修建以后的好长时间。盐灶村离“海口所城”不远，这一措施客观上促进了盐灶一带盐业的发展。

比较宽松的生产经营环境使三三两两的盐民、零零星星的“盐灶”逐渐发展成一个煮盐群落。不知煎熬了多少个春夏秋冬，盐灶一带终于发展成颇具规模的“八灶”。

这“八灶”，即八个煮盐的炉灶，今天已发展成“八灶街”。当年的“八灶”，每一个都是名副其实的“大灶”。“大灶”，长约4市丈，宽约2市丈，高约3市尺，其“灶”之大，真是吓人。只有煮海之灶，才有如此气魄!

这等“大灶”，需要“镬釜”。这种煮海之锅，无处可买，全靠盐民自己动手，削竹为篾，编织成盘，使之状如“鼎镬”，然后用石灰炼膏，层层涂抹，使之密密实实，并置阴凉处晾干，才算完成。这样一口巨形“镬釜”，一次可煮“卤水”100多担，一次可得精盐2担。

这一过程看似简单，实则不易，历代典籍对此均有记载。唐《岭表录异》云：“广人煮海，其利无极……但将人力收聚咸池沙，掘地为坑，坑口稀布竹木，铺蓬簟于其上，堆沙，潮来投沙，咸卤淋在坑内。伺候潮退，以火炬照之，气冲火灭，则取卤汁，用竹盘煎之，顷刻而就。竹盘者，以篾细织，竹镬表里，以牡蛎灰泥之。”

从上述文字可以看出，制盐是一门专业很强的生产技术。盐业行家云：“办盐全赖海潮”，而潮水的浓度又随季节、昼夜、晴雨等条件不断变化。所以，首先要了解潮汐涨落和幅度变化规律，了解潮水盐度的空间分布和时间变化规律。其次是盐度测量。如果卤水浓度高，则煮盐时间短，效率快，效益高。所以古人有“置饭粒于卤中，粒浮者即纯卤也”的说法；还有“盐卤好者，以石莲投之则浮”的记载。

这些都是在多年实践中摸索出来的生产经验。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记载：“卤既流，至三四丈为一槽截之，以火照卤，卤气冲天，火灭则良卤也”。

这些经济、高效产出的高质量的盐，需要掌握制盐技术的“行家”。相传，“盐婆”因掌握测定标准而被尊为“盐神”。

民间传说，很久以前，人类祖先脸色灰黄，头发雪白，委靡不振。可是，有一位太婆却脸色红润，头发乌黑，精神焕发。人们便向她请教，问她有什么秘诀。太婆指着一股泉水说，我没有什么秘诀，只是每天都用泉水煮饭做菜。

按老人所指，捧一掬泉水来喝，觉得口感很好。最神奇的是，喝泉水后身体感觉到很舒服。大伙感谢太婆指教，都去挑泉水博煮饭做菜。后来，太婆潜心研究，终于用泉水制成食盐。从此，国人都有了，一头乌黑漂亮的头发。人们为了纪念这位太婆，便尊称她为“盐神”。

四川《盐源县志》也有记载，说是“盐井开于西汉……历五代而终宋，夷疆久已荒芜……无有知其处者。(元代)乃有牧羊夷女，蓑笠而独饮池之故，既知齐水，乃事牢盆，至今祀之，如玉女神焉……”。

这位发现盐泉的“玉女神”，清代称为“开井娘娘”。后来，人们为之建庙，香火十分旺盛。

传说归传说，但究竟何时何地何人发现了盐，无从考查。不过有一点很明确的，那就是在劳动中发现并使用盐的，而且发现盐的都是女性，这个说法是有积极意义的。因为古代传统社会，女性一直是被歧视的对象，承认女性的生活创造及其社会价值，这是值得称赞的：另外从感恩的角度来说，尊“盐婆”为神，实则上也是铭记母性的大恩大德。

前几天，我在盐灶路博义村关圣帝庙得到一个意外收获，亲眼目睹了“盐婆”风采。

关圣是皇帝敕封的神灵，而“盐婆”则是民间敬奉的神灵。盐灶人是否听过以上传说不得而知，但博义庙所供奉的“盐婆”却活灵活现眼前。

这位“盐婆”头戴凤冠，身披锦袍，胸挂宝珠。脚下两个童子，一个手捧金杯，一个拿着金册，座前一排是社神、水神等各路神仙。

其实，传说中的“盐婆”，捡柴为生，生活艰苦，但她掌握制盐技术，是开启财富大门的钥匙，所以倍受人们敬重。从眼前的排坐也可以看出，盐灶人对“盐婆”的无上敬重。这种敬重，不只是对煮盐，对劳动的敬重，而且还有对健康和生命的敬重。

盐灶人看我对“盐婆”如此关注，便不由自主地讲起煮盐的艰辛与盐税的繁重。盐灶人当年的生存状态，是海口城市发展史上的重要内容。今天，在盐灶路上漫步，怎么也想象不到这条小街曾是垒灶煮盐的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