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人容易画鬼难

3D动画电影的艺术与技术，真可以称是“画人容易画鬼难”。

过去的谚语说“画鬼容易画人难”。鬼的样子谁都没见过，随便怎么画都行。小孩子拿一张纸，画一大圈，圈上添两只角，圈中补三只眼，再加张牙舞爪与胡乱涂抹些颜色，就叫鬼了。由史以来人们就热衷于说鬼、写鬼、画鬼、演鬼。咱们最古老的戏剧“傩”，其实就是模仿鬼的形象。《周礼・夏官》记载：“方相氏掌蒙熊皮，黄金四目，玄衣末裳，执戈扬盾，帅百隶而时傩，以索室驱疫。”至今贵州流传的傩戏面具，一个个竦眉骇目、呲牙咧嘴，算是活文物了。一些民俗舞蹈戴的面具也是那样。在美学上这叫“审丑”，人们除了欣赏美的形象之外，也还都带点“审丑”心理需求。特别难看的、特别凶神恶煞的，大家往往忍不住好奇地去看一眼。其实，丑的东西是作为美的对比而存在的，大家爱看“丑”，是为了证明美之所以为“美”。魔鬼妖怪，最后都得被降服、都得被“镇”住，人们从“正面”形象的胜利中获得信心，获利最大的情感满足。

世界各国、各民族的神话传说中，都有关于降服妖魔鬼怪的故事。这是人类早期涉危履险的历史的形象化书写。英国撒克逊人的《贝奥武夫》(Beowulf)就属于这一类作品，跟咱们中国的《山海经》、希腊罗马神话传说、俄国人的《伊戈尔远征记》可算是异曲同工了。《贝奥武夫》故事发生的年代要晚些，大约是五到六世纪，差不多是咱们南北朝时期了。而这部史诗成书的时间就更晚，相当咱们唐朝后期。这是英语文字的最古老的记载。这部史诗是用古英语西撒克斯(wessex)方言写成的。英语文学的起步很晚。

美国派拉蒙公司新近推出巨片《贝奥武夫》，很壮观、很抢眼。导演罗伯特・赞米基斯，演员有布莱丹・格里森、安东尼・霍普金斯、安吉丽娜・朱莉等，都够大牌的。写本子的两位剧作家也是大牌，而且十年前就动笔，差不多写了十年。最要说的是这部影片的动画制作的视觉效果，自诩“技术狂人”的导演赞米基斯豪气冲天地声称，要用这一部电影掀起“第二次动画变革”！从现在的效果来看，导演使大气力做了，做得也真不错――至于是不是实现了“第二次动画变革”，那还得看后头跟进的影片能受到这部片子的多大影响。

这部电影动画制作，最能体现“画人容易画鬼难”。动漫影像中人的形象与动态，正在“与时俱进”地发展。从二维到三维，把动漫形象做得跟真人一样，我想那就是“第一次动画变革”。现在，动漫人物做到一定份上了，相当像了，接下来，怎么把真人、真演员的形象锲入动画，则更考验电影艺术家们的才智。

跟《贝奥武夫》原著基本一致，这部影片分为三大段。第一段是与怪兽格兰德尔的搏斗。北欧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严冬，丹麦霍格国王的宫殿里灯火辉煌、英雄将领们传杯弄盏，结果，把远处洞穴里半人半魔的格兰德尔吵醒了。瑞典王子贝奥武夫来拯救处于面临灭顶之灾的霍格王朝。这一节最重要的看点是魔兽格兰德尔的形象与动态设计。在影片中，编导和制作者极力渲染格兰德尔的出场，怪兽浑身长满瘿瘤，有点像虬曲的树根一样，又是整个溃腐糜烂得不成型了。从动画制作的角度看，这种全身瘿瘤溃腐的魔怪是很难处理的。但很多类似的影片中也出现过魔兽的造型，观众司空见惯了，现在要想拿个形状出来能吓住人也不容易了――所以，格兰德尔的动态设计就成了最关键的看点。我们都知道，一部有开创性意义的动画电影，是跟一套专门为它设计的电脑软件分不开的。比如《侏罗纪公园》，当时绘制恐龙的软件就是个取胜的关键。现在，绘制恐龙的软件成为“大路货”了，随便哪些专题片都能做出当年《侏罗纪公园》那样的场面。再如去年真人版《变形金刚》，是“工业光魔”(Industrial Light & Magic)负责整体规划设计，先用电影摄影机拍摄由人来表演动作的画面，再使用专门的软件进行跟踪转换，然后靠creature development团队进行动画渲染，转换成机器人的形象。《贝奥武夫》中的格兰德尔当然也是由人来扮演的，先把整个场面都“演”下来，再进行动画渲染转为魔怪的形象。这个角色的扮演，动作必需有点像木偶，迟钝、笨重，关节的不那么灵活，每个动作还得有那种一顿一挫的感觉。影片中，巨大的格兰德尔施展，把一个个硕壮的将士打得七零八落。它一把抓起将士，跟老虎叫小鸡似地一口咬掉脑袋，煞是吓人。到了贝奥武夫上阵跟格兰德尔对决，那场面整个动作过程用电脑动画制作，够花一番大功夫的。

影片的第二部分，是格兰德尔母亲的复仇。在第一部分里，格兰德尔的母亲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她复仇时施展的魔力比格兰德尔还大得多。没有预先了解这部影片的观众在此时会紧张地期待着一个更难看、更巨大的母兽的出现；而更多从影片前期宣传中已经略知下文的观众则是等待着由安吉丽娜・朱莉扮演的美丽无比的女巫现身。在魔洞的水潭中，安吉丽娜・朱莉冒出头来，那眼睛里闪动的是不可抗拒的魅惑。接着，像流淌着一层金液似的全身，展现在画面上。有一则报导说，安吉丽娜・朱莉自己看到银幕上的这个画面都觉得好奇异，只是她表示不愿意自己的丈夫与孩子看到这个的画面――可以肯定，这一段的所有镜头，安吉丽娜・朱莉只“提供”了她的相貌与表情，其它的身段、动作都是由电脑绘画完成的，包括她的身体像液体般地可以让刀剑穿透而毫不被损伤。相对于前一节格兰德尔丑陋无比的形象，液态的、美丽的女妖在电脑动画制作方面需要更高的技术含量。这就是“画鬼容易画人难”――利用电脑制作，把安吉丽娜・朱莉真人变成个动画人物形象。

影片《贝奥武夫》在情节上做了大胆的改动，他与女妖之间发生了什么，在这里埋下一个伏笔。到第三部分，贝奥武夫接替了王位，到了垂老之年，却遇到更大的挑战――其实他与女巫定下了魔鬼的契约，替女巫生育了一个后代――这就是带着巨大的灾难重新降临的巨龙。最后一节贝奥武夫与巨龙的搏斗，场面恢宏，动画的设计也相当惊人。只是，可能大多观众的兴趣很难再有大的激发。从安吉丽娜・朱莉那段妖艳且诡异的形象出现后，真的不容易再有个更新奇的花招了。

现在，影片的编导、制作者跟观众之间的“较量”，是相当严峻的。想把观众给征服，比征服影片中的“魔鬼”，也要更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