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后访叶广芩

时间:2022-09-30 03:42:27

作家叶广芩因为创作长篇小说《青木川》,与青木川的百姓结下深厚情谊。听到5・12地震波及到青木川,叶广芩夜不能寐,随中国作家采访团赶赴灾后的青木川。返回后接受我采访时她多次落泪,为那片寄托她深情的土地,更为那片土地上的人民遭受如此的不幸。

鲁:今天我看到一份资料,认为当下我们的防震意识反而比三十年前下降了。您经常去日本这个地震多发国,您认为比较日本的抗震能力,我们的差距在哪些方面?

叶:因为咱们国家长期处于安居的状态,就缺少了一种灾难意识,这种意识日本人比我们要强烈,他们有种环境的危机感。日本是个多火山多地震的国家,我在日本每次下楼都能看到清楚的逃难路线,每个居民片都有自己的避难场所,真有什么事情了大家都很明白该怎么办。我在日本家里的桌下永远放着矿泉水和压缩饼干,因为经常有地震所以这很自然,你做饭就呼地来了地震,在超市买东西也就地震了,那么在这种状态下就有大难袭来的准备。地震预报工作一直是难攻克的科学难题,但日本人说尽量在争取着,只要地震前一两分钟报都是胜利的,他们为做到这点一直在努力着。

鲁:人们常说作家和老百姓的关系是鱼和水的关系,我看《青木川》感觉您深入老百姓的心理深层,体现在对细节和情感状态的掌握很丰富深厚。我记得《老县城》出版后群众自发夹道欢迎您,这种发自内心的深情曾使您泪流满面。您一直和老百姓靠得很近,这次大难袭来以后,你觉得作为作家能为震后灾民做些什么呢?

叶:作家是人民养的,遇到灾难袭来我们应该站出来。我这次到灾区深切感受到,灾区不仅需要帐篷、水和粮食,以及和医护人员,同时也需要记者和作家。现在迫切的任务是什么呢?是灾民们的心理安慰,倾听他们的诉说,解决他们心理上的压力,这个工作由作家完成最合适,所以我重返青木川主要是倾听,因为老百姓喜欢作家,特别是青木川这个地方,从魏辅堂时期当地人就崇尚山外的文化,至今这个地方保留着这种传统,当一个作家到来时他们是很敬重的,这次他们在魏辅堂的大宅前的空地上给我搭了帐篷,但我想这么好的帐篷我能住进去吗?以后敢再来青木川吗?

鲁:作为一名作家从文化的角度看,您觉得大灾难带给我们民族和国家的思考是什么?这次您获得许多资料和素材,是否有计划将来写一个地震题材的作品?

叶:这些天媒体在反复强调,民族的团结力和凝聚力。我欣赏于丹的一句话“让我们以生命的名义期待,以苦难的名义凝聚”。我想只要人在希望就在,人与人的温情,生命与生命的联结,使我们的民族在此刻显出了她的悲悯和坚韧。我家里电视老开着,持续关注灾情进展,真是非常揪心啊!至于是否有计划将来写一个地震题材的作品,我想,一个作家写什么作品,必须经过沉淀和删选,地震刚完更多应是报告文学和新闻报道,写小说作品,需要等待创作时机的成熟。

鲁:端午节让我们联想到屈原的《国殇》,每当民族面临灾难的时候我们习惯用文化抚慰。您在省人大常委会上曾提过,一个国家不应仅只注重物质和经济的发展,更要重视精神和文化的架构,这次遭受灾难反而凸显出这方面的价值和意义。您作为文化工作者对此有何思考?

叶:温总理说“多难兴邦”,我觉得这个词概括得非常好。一个家庭就是这样,有些事情发生了感到亲情的珍贵,当你身体有病时你才感觉这个器官的存在,当我们遇到困难和问题时才体会到平安是福,才体会到和谐的珍贵。所以我说地震从某种方面来讲不是好事,但从另一个角度考虑它确实给我带来许多全新的思考,特别是民族精神的思考,更看到我们民族的韧性,这种韧性是非常珍贵的,以往被我们忽视很多,这种韧性在历次民族灾难面前都显示得很清楚,比如近代的抗击日本侵略战争,那种全民族同仇敌忾的精神体现得非常淋漓尽致。凡是当灾难到来时我们民族的坚韧精神都会体现出来,那么这种精神要不断地提示和发扬,特别是在和平的时刻。

鲁:现在很多人把目光集中在灾区孩子们身上,很关注这些孩子们。下一步对孩子的心理重建工作,您认为作家应该做些什么?

叶:小孩经历这种劫难确实是非常悲惨的,我在青木川看到一个从四川青川木鱼镇逃出来的八岁小孩,叫魏国,是魏辅堂第五代孙子,小孩浑身是被玻璃扎的伤疤。我问他地震时在哪里,他说正背着书包往学校跑。因为上课迟到了逃过灾难。木鱼镇离青木川只有二十公里距离,我问他的同学们,他说同学们躺在操场上……孩子说着就不吭声了,半天以后才放声痛哭,我不停地安慰着小孩。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孩子的心理创伤如何平复。魏辅堂的大女儿在地震前一天回到青木川,几十年都没有回来过,结果次日青川的家就夷为平地,我见她时她正在别人的帐篷凑合住着,因为没有户口就没有帐篷。小孩的恐惧和老人的无助,死里逃生后不知该怎么办。后来我离开时老人请我向镇上要顶帐篷,我对书记建议不要让老太太回去了,青木川应让八十岁的魏家大小姐留在娘家,等魏家大院修复起来让老太太住回去,能为他们的旅游增添许多色彩。

鲁:听说您去青木川时有些农民还在地里干活儿。当地的老百姓都很镇定,不是想像得惊恐不安,是不是令你感觉很意外?

叶:因为我去采访的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这些老人历尽生活的磨难,已经很淡定从容了 ,和他们相比我甚至不如人家,比如在6.4级地震时我在滚石面前有些惊慌失措,不知自己该往哪里跑,我采访的对象从篷里出来,拉着我的手,说吓着你了吧?你看反而是人家来安慰我了,不是我去慰问人家。田地没有被震坏,地还好,就要干活收菜籽。那里的乡亲很镇定和乐观,大防震棚里那些农民光着膀子在打牌,但少校参谋主任徐种德(《青木川》许忠德原型人物)远远在树荫底下看书。我见这位84岁的老汉穿着笔直的灰色裤子,那种儒雅和处变不惊的风度值得我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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