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院长成为第一职业

时间:2022-09-30 12:55:08

当院长成为第一职业

翻开中国医院院长职业化的发展简史,人们总习惯于把时间的原点定格于2005年。

那一年,原国家卫生部首次以文件形式明确了“对各级医疗卫生机构现任或后备主要领导干部开展职业培训,打造职业化管理队伍”的工作计划。以此为分水岭,传统的经验式、封闭式医院管理开始逐步退出历史舞台,同时,医院院长的职业内涵亦发生着根本转移――从“非职业化”、“兼职化”向“职业化”、“专职化”过渡。一个崭新的职业化群体由此诞生。

此历史性的一幕,被当年刚刚创刊的《中国医院院长》形象解读为“走向职业化元年”。

如果以该年为基点开始算起,到今天,这群院管“新生代”已经走过了整整十年历程。十年之中,这个群体留下了哪些脚印?经历了怎样的心境变迁?当把院长作为一种终身职业后,其理念、执业取向和价值观都发生过哪些“化学反应”?

为寻求答案、观测变化,此次,我们将视线特别锁定在“专家型”院长身上――尽管相对于纯粹的职业经理人,他们中的很多人并无MBA、MPA或MHA背景,但他们却是中国公立医院院长中的大多数――有调查显示,目前,超过74%的公立医院管理者为医学专业出身。

“医而优则仕”,由医学专家出任院长的传统现在仍在延习。“但这种医学专业背景与做一名职业化的医院管理者完全不矛盾。”北京安贞医院副院长周生来如此表示。

世纪之初,周生来曾被媒体冠以“中国职业化院长第一人”之誉。作为具备卫生主管部门行政经验及公立医院管理一线经验的杰出人士,周生来1999年被公派出国学习医院管理,并顺利在美国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拿到Health-MBA学位。遗憾的是,归国后,他一直未能找到一个操盘医院管理实务的舞台,“应该说,当前的公立医院体系中给予我个人发挥的空间还极其有限。”面对记者,周生来不讳言心中的遗憾,但也庆幸自己打开了“另一扇窗”。

这扇窗就是当下他本人更为认同的另一种身份――职业化管理“布道者”。他向《中国医院院长》记者介绍,2001年后,除发表文章传播职业化管理的内涵及研究医院具体运作模式外,他在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等培训机构,已累计向5000多名院长(其中近80%来自公立医院)讲授职业化管理课程,“成效喜人,当前许多医院按照职业化管理的模式重新设置了部门与管理流程;很多地级市医院甚至县医院的院长已能熟练使用全套的管理工具。”

昨天:辛酸舍临床

的确,当下越来越多的“医学专家型”院长,放下了手术刀、听诊器,拿起一项项管理工具去提升医院的管理品质与效率;扑身信息化以改造就医、诊疗流程,践行管理理念……

“就任院长后,我99%的时间与精力都投入在医院管理方面。”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以下简称“仁济医院”)院长李卫平接受本刊采访时表示,10年副院长的经历,他已经深感医院管理方方面面的事务繁重;2010年正式担任院长以来,肩挑百年老院的发展重任,“在上海这个强院林立、竞争激烈的区域,作为院长,在管理方面容不得半点松懈。”

区域内各医院强劲的发展势头是反向推动院长强化管理、向管理要效益的动力。2014年,在广州召开的中南六省医院发展论坛上,有财务专业人士介绍,“上海几家大型三甲医院当前的收入增量大部分不再是来自于医疗收入,而是来自改善管理带来的结余或其他项目。”

管理也是生产力。2010年,原卫生部等五部委联合的公立医院改革试点文件中,明确将院长职业化作为公立医院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2008年,肿瘤内科专家出身的李光明就任四川省南充市中心医院院长,两年后,南充市入选公立医院改革试点城市,各项改革任务随之而来,李光明的院长工作骤然换了节奏。

“近几年,我完全没有时间做临床上的事情,医院管理方面的事务都忙不过来。”李光明在接受本刊采访时语气稍显无奈。

“兼顾临床是一种聪明之选,这意味着院长在任期结束之后仍能以专家身份出诊,经济收入、社会地位相较此前当院长,落差也不会太大。”广东省一位医药界资深人士表示。

除经济收入、社会地位等外在因素外,“专家型”院长其实更在乎自己多年在临床方面所投入的精力与心血,以及他们青少年时期就已经确立的“大医志向和理想”。

仁济医院院长李卫平,担任院长前在学术领域已取得不凡成就:在妇产科危重病症的诊治上独树一帜,在妇科肿瘤手术方面独具特色,承担上海市科委多个科研项目……

“2000年,我刚刚踏上了医院管理岗位,此后很长时间对管理都有一股‘又爱又恨’的感受,想起舍弃自己付出了心血,也很热爱的临床专业,就很心痛。”李卫平直言,“只是后来做院长的压力越来越大,事情越来越多,也就无暇再有这方面的顾虑了。”

“既然你的第一职务被认定是医院院长,就意味着至少70%的时间应该放在医院管理方面,而不是临床。”北京大学肿瘤医院的院长季加孚表示,自己目前的时间分配正是如此,临床业务占用时间不到30%。

尽管如此,季加孚仍保有诸多本专业高难度手术第一人的纪录。“这得益于我在过去这么多年累积、建立的一支支无比默契、高效的团队。手术成功后,我被推到了台前,但成绩绝对是团队努力的结果。”

季加孚继而谈到:“对于外科手术,临床的经验积累、团队的默契以及外科专家特有的某种天赋,这些因素综合起来可以产生几何倍增效应。”25岁即进入北京大学肿瘤医院担任住院医生,几十年的积累与磨合,季加孚感恩自己拥有了一支伟大的临床团队。

今天:转身向管理

同样让季加孚心存感激的,还有他在任科主任期间,就已开始的全套现代医院管理课程的学习。他兴致勃勃地向记者展示摆放在办公室书架上的一套虽泛旧褪色,却仍完整有序的课程档案,包括风险管理、项目管理、领导力与变革管理、医院流程与信息技术和客户服务管理等。

“这十多门课程学下来,我愈加坚信医院管理是一个学科,是一门学问。” 季加孚说,“虽然这些课程理论未必都能在实际管理中得以应用,但作为一名有心的管理者,要懂得活学活用,懂得适时联系科学的理论以指导实践。”他同时举例,像医护人员面对患者时微笑相待,医生周全考虑患者的支付能力,这些都是简单易行的理论付诸于实践的管理之道。

在回答记者关于医学专业背景对自己从事管理的影响时,季加孚沉思片刻,“尽管我是医学专业背景,但在临床带领诊疗团队、担任科主任期间,其实已经在同时做管理;也正是这样的经历,让我对医院管理有所思考,同时对系统地掌握医院管理技能有了强烈的诉求。”

2011年,季加孚由科主任直接升任院长。“选择担任院长,我当时的主观考虑主要有两点:一方面,当时医院的发展取得了很好的成绩,但在我看来,医院管理的某些环节上还是存在不足,我作为数十年的老员工,看到了改善的空间;另一方面,结合自己当时在临床方面的工作状态,我认为转移关注点或许能发挥更大的效能。” 季加孚为自己确立的管理目标是,让愿意做、愿意奉献的职工充分发挥自己的能力。

很快,作为医院管理者,季加孚收获了外界“开明而进取”的评价。内部管理方面,以充分发挥人力资源优势为核心,确立了覆盖全院每一位职工的“五年培养计划”,该计划对职工在院工作的每一个五年都确立了明确的培养目标和培训内容。职工中途可以选择转向,若从临床转向管理,该计划中亦有明确的培养细则。“这样就可以充分保证无论是医务体系的职称进阶还是行政管理上的职位晋升,都是可视、可评估、无争议的。”季加孚说。

在外部拓展方面,医院与商业保险公司合作推出防癌保险产品――“北肿防癌管家”保险保障计划;与北大医疗合作创建以“北大肿瘤”为品牌的肿瘤专科医疗网络,推广肿瘤规范化治疗,整合延伸产业链并最终惠及患者。

内外并举,敢于创新,在当下的公立医院中显得如此重要。正如李卫平所言,受到各类高新技术应用、人口老龄化、大健康产业发展、医改以及医保控费等各种趋势动因的影响,医院管理者一定要静下心来探寻医院的发展之道,不仅要投入时间和精力,更要大胆创新。

十多年全心投入地做管理,李卫平坦陈心迹,“领悟了管理之道后,我也继而爱上了管理,愿意一直做下去!”

明天:院长为终身之选

尽管当前临床、管理“两肩挑”的院长们仍占多数,但越来越多的院长偏向终身从事管理。北大医学部医院管理EMBA的项目负责人刘虹表示,“真正很用心地做过院长,在这过程中又取得了很好的管理业绩,这样的院长是愿意继续从事医院管理,而不是回归临床。”

“两肩挑型”院长在EMBA的课堂交流中普遍感慨,“做院长,意味着投入临床的时间越来越少。如果两边都想兼顾,结果往往会导致两边都没有做好。”

“我任期结束之后,如果回归临床,恐怕也做不好了。”南充市中心医院院长李光明直言,“从我个人意愿来看,当然是希望终身从事院长职业,但结合现实情况,我真的不好说。”

即将迎来退休年龄,四川省绵阳市中心医院院长王东则对这种“不好说”给出了进一步的解读。他说:“在地级市包括县级市,公立医院院长退休后,最佳选择仍然是回归临床。此前也有院长选择退休后到民营医院继续领衔院长职位,但干了没几天,都回来了。首要原因,这一层级的民营医院,医疗服务规范化跟公立医院相去甚远,公立医院院长们接受不了。”

现有体制下,民营医院作为延续院长职业生涯的平台,一直被寄予厚望。“在社会转型期里,社会为院长填补了出路的空缺。如果社会资本举办的医疗机构大范围铺开,中国职业化院长的时代或将提前到来。”2013年,第七届中国医院院长年会上,北京儿童医院院长倪鑫对职业化院长平台的逐步拓宽表达了谨慎的乐观。

同样在这届年会上,山西省儿童医院院长白继庚也对将院长作为终身职业表示了期许,“只要把医院管理工作做好,不管院长选拔任命制度如何,最后都不怕不能以此为职业。”

在经济更为发达、医疗事业发展更为超前的城市,这种乐观也有了现实支撑――有兴趣一直从事院长职业的院长们正各就各位。原仁济医院院长范关荣目前正就任同济大学附属上海天佑医院院长;原南京鼓楼医院院长丁义涛卸任后正式出任仙林鼓楼医院院长。这两家医院均有国资背景(大学或大学城管委会出资),同时吸纳社会资本作为其发展壮大的引擎;其中仙林鼓楼医院,其20%的股份由鼓楼医院以品牌、管理、技术等无形资产占有。

作为曾经公立医院院长群体中的佼佼者,丁义涛、范关荣等此次委身于社会资本参股或控股的医院,无疑有助于其规范、科学的医院管理模式的再生,有助于优质医疗资源的扩散,于行业健康发展有利,于院长职业化的探索也意义非凡。

采访中,季加孚认可公立医院院长任期届满后的如是选择,他评价说:“这是一种很好的尝试!” 他本人也希望可以一直延续院长的职业生涯。

“尽管在当前公立医院体系下,一个承载院长们延续职业生涯的大的体系没能构筑起来,但市场却在其自发构建的空间中给职业院长效用的继续发挥预留了可能。” 仁济医院院长李卫平总结说,“在遵循‘党管干部’系列规范的情况下,如果有契合度高的平台,我本人认为值得一试。”

所谓“契合度高的平台”,用李卫平的解释,则指社会资本作为办院主体尊重医疗事业发展规律、认同医疗服务的公共产品属性的医疗机构。他坚信,当各种类型的办院主体越来越趋于达成一种广泛共识,并形成较高的契合度时,那么职业化院长的时代也将真正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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