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乡村,我们在场

时间:2022-09-29 08:51:39

那一年的乡村,我们在场

在过去的一年里,本刊记者行走在中国的乡村版图之上,在正常的采访工作之外,有诸多见闻,有诸多感触,现整理如下,以飨读者。

记录时间:2012年1月

记录地点:河北定县翟城村

关联人物:晏阳初

关键词:乡村建设,他们“在场”

1927年7月,晏阳初带着自己的家属和“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总会”的成员,搬迁到河北定县翟城村定居下来,开始了“定县乡村试验”。他和李景汉、陈志潜、瞿世英等当时在各个学科有名望的知识分子,对定县进行各个层面的社会调查。经过几年的调查、设计和实验,晏阳初和他的同仁们制定了一系列方案,以“除文盲,做新民”为宗旨,以“民为邦本,本固邦宁”为核心,以“文艺教育救愚、生计教育救穷、卫生教育救弱、公民教育救私”为手段,家庭、社会和学校三位一体来重新建造乡村。

在“定县实验”最鼎盛的时候,定县聚集了近500位知识分子,其中有60余位是学有专长的归国博士、大学教授、校长等各个学科的知识分子。和晏阳初几乎同时在做乡村实验的知识分子还有梁漱溟、陶行知等人,他们都身体力行,“走出象牙塔,跨进泥巴墙”,奔走在中国的乡村大地上,他们骑着驴,驮着书,带着家小定居乡村,把思想改革变为实践的操作,寻找中国乡村发展的途径。

在2012年开端的时候,本刊记者再度沿着先贤的足迹,走访了翟城村。欣慰地发现,现代化急速发展的今天,依然有很多城市精英站在乡村建设的现场,如前些年的温铁军、邱建生、何慧丽、刘湘波,最近出现的左靖、陈文华、梁慧星,等等。乡村并非被全然抛弃,它还有守护者,还有被反哺的故事。

记录时间:2012年2月

记录地点:安徽省黟县碧山村

关联人物:左靖

关键词:“丰年祭”

安徽大学副教授左靖等人之前在安徽省黄山市黟县碧山村举办了“碧山丰年祭”。“丰年祭”本是中国传统农耕社会的一种祭祀仪式,除了向祖先神灵祷告,祈求保佑农作物顺利收获,并预祝来年五谷丰收、人畜两旺。举办者希望借用“丰年祭”这一古老的仪式名称,以恢复和重建这种由来已久的乡村公共生活。

活动邀约艺术家、建筑师、乡建专家、作家、导演、设计师、音乐人,以及致力于乡土文化研究的当地学者前来参加,同时,还在黟县乃至徽州招募民间手工艺人和民间戏曲艺人,共同合作在碧山村的祠堂和乡间粮仓等公共空间举办与乡土生活相关的建筑、家具和生活用品设计、影像艺术作品以及其他手工艺品的展示;举办乡建学者和乡土建筑研究者的学术研讨;以及举办当地戏曲和舞蹈的演出活动等。

碧山村古称黄陂,又名三都,为明代黟县十二都之一,隋时,州治一度设在这里,但现在,因为周边乡镇西递宏村等名气远远超过了碧山,这个村庄也渐渐地被人遗忘。

左靖还计划,将来把村里的一些道路的名字恢复古代时的名字。左靖等人认为,乡村建设不仅仅是经济和社会上的复兴,更是文化和艺术的复兴,应该让大家反思,为什么城里人这么喜欢农村,让大家意识到,传统和乡土的东西是好的。

记录时间:2012年4月

记录地点:江西省婺源县上晓起村

关联人物:陈文华

关键词:复原原生态村庄

上晓起村是江西省婺源县的一个著名旅游景点,由下晓起和上晓起两个自然村落组成,这里百年古樟郁郁葱葱、明清古宅高低错落,如果不是新近修成的杭瑞高速公路从村庄边上穿过,喧嚣和尘世仿佛与这里绝缘。

上晓起村是一个只有90户人家的村庄,在村民们抱怨这里的闭塞和落后时,却有一个70多岁的老人来到这里,他热爱这个古老村庄散发的所有气息,这位中国茶文化研究的顶级大师,像一个隐士一样,在这里进行一个或许永无结果的“乌托邦”试验。

几年前,在上晓起村参观一家建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的茶厂时,陈文华发现了一套完全用水力带动的辗茶机,这样一套现在还能制茶的活“文物”,却栖身在一间快要坍塌的旧厂房里。当时,他很想找到这里的村长,告诉他这套辗茶机的价值,并希望村里能把茶厂保护起来。

行程结束时,陈文华头脑里却闪过一个奇异的念头:这件事为什么不能自己来做呢?于是,他一头扎进了上晓起村。在发现和复原这家原生态茶厂的过程中,残存在陈文华心里的“最初商业冲动”也消失了。这个村有1200年的历史,种茶、制茶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唐代。这里气候湿润、山高林深,其出产的茶叶在陆羽的《茶经》中也能找到记载,至今家家户户都会手工制茶。陈文华也渐渐明白,他要保护的不仅仅是一家茶厂,而是一座村庄。

4年里,他投资80余万元、这差不多是他全部的退休金和稿酬,除了修复了老茶厂外,还筹资办了一家客栈和一所双语幼儿园,并且以“新农村合作社”的方式,承包了村里所有的土地,带领村民种植油菜和白。

记录时间:2012年6月

记录地点:四川青神县汉阳镇

关联人物:梁慧星

关键词:建一所家乡图书馆

70岁的法学泰斗梁慧星,变卖了北京长安街上的房产,在家乡四川青神县汉阳古镇上建起了一所图书馆。这位儿时受惠于小镇阅览室的读书人,希望建起一座百年的图书馆,延续与承担乡村文化的传统。

图书馆建在镇上曾经的乡绅院里,那曾是一座近百年的老宅,解放后长期作为镇政府,后来失火重建,直到汶川地震之后,镇政府选址搬家,现在的地便空闲下来,整整一亩七分地。

梁慧星儿时朋友杨启贵打电话到北京,告诉他有这样的事,那块地是准备卖的。梁慧星参观完云南腾冲和顺镇的老图书馆,眼见建于清朝时的图书馆依然安然优美,重新回忆起少儿时在汉阳镇彻夜守着沙沙作响的小蚕,想起在那个时代听过的川戏,想起文化站小小的阅览室里读到的《牛虻》、《怎么办》、《被侮辱和被损害的》,内心再也无法平静。于是他狠心贱卖了位于北京建国门的房子,筹集了105万元,并将这些钱全数买了汉阳镇的那一亩七分地,盖起了古色古香的图书馆,然后热热闹闹地开馆。

图书馆的旁边,便是镇上的火神庙和两处从前地主所拥有的宅院,这些建筑的风韵依然留存着过去时代的影子,有着优美静默的飞檐和墙壁。火神庙附近常有闲坐的妇女,地主的宅院一处被生意人买了去,一处成为汉阳镇的养老院。

记录时间:2012年9月

记录地点:陕西蓝田

关联人物:实、牛兆濂

关键词:重新发现蓝田

“谧儿见知,雍来具悉一切。宋氏妹近颇好腹疾如常,据秦先生言,尚未敢定是病与否,过一两月再看。尔近来须努力改过,前见尔面目憔悴,深以为忧,尔独不知自忧乎。两媳妇须教令早起,一味懒惰将何以度日。现在青黄不接,家家仓用困难,厨中时为料理,不可漠不经心……”读着曾祖关中大儒牛兆濂的家书,牛锐体会到一种亲情的回归,产生了一种“寻根”的冲动。

牛锐出生在西安,长在西安,2008年之前,他对白鹿原、对故乡蓝田的印象和普通人一样,只是一个地名,因一部实的小说《白鹿原》而闻名。对曾祖父牛兆濂的了解也仅限于 “牛才子”的传说,不多,不少,和每个西安人一样,甚至还不曾去过牛兆濂的故居。

2008年10月的一天,他去祭拜曾祖,看到绵延的塬坡,见到未曾谋面的堂哥一家,他的眼睛顿时湿润了。牛兆濂的故居在华胥镇新街村,是一条进深数百米的沟壑,原来呈宝葫芦状,从风水上讲是藏风聚气,文脉昌盛。当地老乡称其为老爷沟,因为是牛老爷住的地方。整条沟共有17孔窑洞,曾祖的7孔在沟口处,用于生活、读书和教学。但由于植被破坏严重、多年雨水冲刷、加之年久失修,窑洞倒塌不少,而且很多年前不少人在沟口取土,所以宝葫芦和旱莲花的形状都看不到了,整条沟现在看起来很是破败。

这一刻,牛锐心中涌出无可名状的悸动,对这块养育了他们祖祖辈辈的故土有种无法抑制的感恩和膜拜之情,他不忍看其继续破败甚至消失下去,他想做点什么。

在芸阁学舍的旧址,现在蓝田县三里镇五里头村小学,当听到孩子们朗朗的读书声后,他终于找到了自己要做的事情:重建芸阁书院,重新发现蓝田。

同时,牛锐也在寻找发现故乡蓝田的美。“我们一生中有很多人脉圈,以血缘、学业、工作、爱好等为纽带结识了很多人。但是家乡情结是除了血缘以外,埋藏在内心中最深、最坚固、最具粘合力的一种情愫。“叶落归根也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也好,都是故土情结的表现。”

记录时间:2012年11月

记录地点:高密东北乡

关联人物:莫言

关键词:“寻根”,爱它,恨它,无法摆脱它

有一个地方,她收藏了你天真快乐的童年;有一双眼睛,她期待的目光曾经让你辗转难眠;有一条长线,她的那一头总能拨动你的心弦;有一种感情,在你浑然不觉的时候已经深深根植于你的心田,这就是——故乡,与你,与他,与我,都有关系。

“如果可以,我不想离开高密,”50岁后,莫言越来越恋家,每年都要回高密住一段时间,寻找创作灵感。“重新踏上故乡的土地时,我的心情竟是那样的激动。当我看到满身尘土、满头麦芒、眼睛红肿的母亲艰难地挪动着小脚从打麦场上迎着我走来时,一股滚热的液体哽住了我的喉咙,我的眼睛里饱含着泪水——那时候,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故乡对一个人的制约。对于生你养你、埋葬着你祖先灵骨的那块土地,你可以爱它,也可以恨它,但你无法摆脱它。”莫言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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