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北草原:人与熊的故事

在有一个关于人、熊和旱獭的传说：心地善良的老猴子和罗刹女结婚了，生下了3个兄弟。大儿子是胸白的熊，他威武雄壮，住在山顶上。小儿子是黄色的旱獭，他四肢短能钻洞，住在山底下。二儿子宝贝人身，他因聪明智慧，当了家。在古老的传说中，人和熊是亲兄弟。

次塔旺钦的家

而今，人和熊的关系却没有那么和谐了。家住那曲地区班戈县普保镇五村的次塔旺钦正在带我们看他被棕熊破坏了的家。他家的后墙已经被踩塌了，房顶也被掏了个洞，正用塑料布盖着，门窗成了碎木头块。

“你们看，它把能用的全都变成不能用的了。”次塔说：“我每天晚上裹着塑料布，守着羊，已经好长时间没有睡一个好觉了。我每天都要跟棕熊打交道，我有绝对的发言权。你们保护的对象正在威胁我们的生命和财产。”

“你想我们怎样帮你呢?”

“我需要找到一些办法来对付它们。熊是受保护的。但是，一定得有些办法才行。”

次塔旺钦的家境本还可以，虽然只有60多头羊和30多头牦牛，但他还是经常添置一些新的家具和用品，把羊圈砌的整整齐齐。他的妻子住在县上，照顾上学的小女儿和儿子，从放羊到家里的活大部分由他一个人料理。

可是这两年，他家多了一件烦恼的事。从前，熊是不受法律保护的，牧民可以用火枪随时教训那些胆敢靠近的家伙。而且熊不去招惹人也能找到足够的食物，所以棕熊对人总是敬而远之。近几年由于野生动物得到了保护，宣传也比较到位，棕熊的活动开始活跃起来了。而且经常在5村附近活动的这头熊偏偏认准了次塔旺钦家，几乎每次下山，必经过他家，成了他家的常客。每次熊光顾之后，他的家就变得不堪入目。窗户、门和房顶都破了，家具被拆成了碎木头扔在外面，家里有沙土和大石头，米、糌粑、肉和奶渣被吃了，吃不完的和沙子和在了一起。次塔旺钦说：“反正就是把能用的全都变成不能用的了。”有时见他们几天不在家，熊就拿藏袍做个窝，干脆睡在他家里，晚上在附近挖旱獭。次塔旺钦放羊时，还看到棕熊消化不了吐在山坡上的大米和糌粑，心里经常骂这个糟蹋人的畜生，但他很清楚熊是受保护的动物，是不能打的。开始的时候，次塔旺钦还修修补补，结果游牧时熊又回来了。经过反复几次，他彻底被打败了，窗户和房顶就用塑料布包着，一下雨到处漏。家具也不想弄得太好，反正熊一来都会变成废品。吃的也不敢多买，游牧时把能带走的都带走，把门拆下来轻轻的倚着门框，这样熊一碰门就倒了，不会被打烂，否则买个新门回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就这样，两年的时间里他家成了有名的贫困户，县里救济他的安居房他怕再被熊破坏了，就要求建在了县城里。

政府颁布了野生动物伤害和财产损失补偿办法

这正是羌塘人一熊冲突一个鲜活的反映。近几年，随着保护措施的不断开展，羌塘地区野生动物的数量逐渐开始恢复。与此同时，人口和家畜的数量也在不断地增长，这使得当地居民的生活范围和野生动物活动范围在部分区域重叠增多。一些野生动物物种和当地居民之间的冲突开始显现或者加剧。熊在村庄附近的活动和与当地居民之间的冲突是其中最为突出的案例。这种冲突导致了牧民对野生动物的反感甚至是仇恨，不利于对野生动物的保护。2006年，自治区政府了《自治区重点陆生野生动物造成公民人身伤害和财产损失补偿暂行办法》，对野生动物肇事补偿费用，自治区财政部门承担50％，各地区财政承担30％，各县财政承担20％。

但是，补偿机制只能缓解牧民对野生动物的抱怨情绪，却不能减少棕熊对人和家畜的伤害，因此并不是根本的解决办法。而且，要在羌塘这样广阔的区域开展保护工作，必须依靠当地居民的力量，他们是最大的利益相关者。因此，缓解这一冲突自然而然地成为了“ECBP(中国――欧盟生物多样性项目)――羌塘示范项目”的重点工作之一。通过帮助牧民建立一些简单的设施，改变部分传统的意识和生活习惯，来保护受灾牧民的房子和家畜，使它们不再成为棕熊容易下手的目标。迫使那些熊回到觅食自然食物的行为习惯，从而达到缓解冲突的目的就是这项工作的主要目标。

建设防熊围栏

2008年7月，WCS(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防熊工作组开始了对班戈县和尼玛县的调查。这次调查的目的是了解这两个县的熊灾情况，跟牧民一起确定棕熊防护设施的方案，并选择示范点。综合考虑熊灾集中程度、当地政府的配合、路况、牧民的文化水平等因素，工作组最后在班戈县普保镇四村五村选定了第一批6个示范点。虽然次塔旺钦家的交通条件极不方便，但工作组还是将他家选定为防熊示范点中的一个。在调查过程中，工作组与牧民讨论了埋藏食物、加固门窗和修建围栏等方案的可行性，最后选定了在牧区比较可行的网围栏，并根据牧民的意见修改了设计方案。在8月初土地冻结之前完成了防熊围栏的采购、运输和协助安装的工作，并要求示范户定期填写监测表格。

为了检查防熊围栏的效果和监测表的填写情况，工作组又在9月份回到了班戈县普保镇进行回访调查。防熊围栏建好一个多月以来，次塔旺钦家再也没有被熊破坏过，晚上他会把自己家和两个邻居家的羊群赶进围栏里，所以羊也一只都没丢过。现在买些储存的粮食也没问题了。邻居们羡慕的说：“你现在有了安居房，又有了这么好的网围栏，这下不用担心了。”次塔旺钦说：“是啊，我现在是双喜盈门，也没啥可担心的了。”邻居又问：“以后这样的项目还会不会有?”虽然次塔旺钦没什么文化，他却回答：“现在国家的政策这么好，总有一天好事也会转到你们头上的。”

22户牧民为2009年防熊示范户

我们发现防熊围栏起到了较好的效果，6个网围栏均完好无损，只有一户损失了两头羊。棕熊竟然无视人的存在，想方设法进入了1.8米高的围栏，说明这一地区的棕熊已经形成了顽固的捕食家羊的习惯，并且拥有极强的适应性。同时，跟我们担心的一样，周边的牧户抱怨棕熊袭击的次数增加了，说这样把熊都赶到他们那里去了，语气里带有指责。虽然示范户对围栏的作用赞不绝口，但监测表的填写情况却并不好，今后还要对他们加强观察和记录的培训。这说明示范点的选择以及和示范户明确权利义务方面的工作有待改善和加强，同时应该让示范户掌握更多有关棕熊的知识。

第一期防熊试点工作虽不能说是完全成功的，但却为我们积累了大量的信息，引发了很多思考，脑子中开始对羌塘牧民和棕熊之间的关系渐渐清晰起来了，也为今后的工作提供了很多有用的经验。12月下旬，防熊工作组又对双湖区巴岭乡和尼玛县尼玛镇的熊灾情况作了调查。这次的调查地点更靠近羌塘自然保护区，而且受访牧户与其他牧户相 隔比较远。这样更便于日后监测防护设施的效果，也有利于迫使周围棕熊改变其行为习惯。在乡镇领导的帮助下，我们主要走访了熊灾比较严重的3个村的24户牧民，收集了大量资料。基本确定了其中14个居民点的22户牧民为2009年防熊示范户。第二期防熊示范工作除了和班戈县一样建立网围栏以外，还鼓励当地居民以合作的形式参与到建设中，并且由当地乡政府完善监督工作。

同样作为“ECBP――羌塘示范项目”合作方之一的WWF(世界自然基金会)防熊工作组在此期间也作了大量的社区调查工作。铁箱和围栏两套方案将在2009年的第一季度分别落实到那曲地区的尼玛县一村和申扎县的五村六村。

防熊示范的目的是寻找适于推广的方法，以此为榜样，以便其他牧户效仿。同时我们也在寻找一些更简便易行的方法，并希望将多种方法结合。但棕熊是强大而聪明的动物，对付它们最强大的武器还是牧民自己的智慧，我们只是在启发他们不断地去运用它。人一熊冲突的问题是多方面因素导致的。有一些牧民传统的生活习惯，给棕熊的进犯提供了机会，甚至是不知不觉中引诱了棕熊。改变这些习惯至关重要，但首先要做的是找出这些生活习惯和棕熊行为之间的关系，然后通过宣传教育等手段来改变这些习惯。因此，我们正在编写《防熊手册》，并在下乡调查时征求牧民的意见。羌塘棕熊的行为研究还几乎是个空白，所以对冲突尖锐地区棕熊的研究也显得尤为重要。而现在越来越严重的人一熊冲突仅仅是人和野生动物冲突的一个方面。

尽管北部的羌塘地区资源贫乏，气候恶劣，她却养育了6种野生有蹄类动物，而白唇鹿则生活在东部边界。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在这片自然环境极差的土地上，居然生活着如此众多的野生动物。一直以来这些动物都在避免发生严重的竞争，否则它们就不可能生活在同一范围内。它们如何分配有限的资源呢?这些动物能在空间上进行分离，包括季节性迁移，能选择不同地形、土壤类型及其他地形特征，有特定的食物类型、植物种类，采食特定的植物部位。虽然食物稀少，但它们曾经在这里远离了人类的干扰，得以宁静自由的生活。

在100多年前，按一些历史纪录，藏北全部都为无人区，仅有一些远足的猎人的踪迹。上世纪中期，游牧线北移到了色林错北部。而今，随着人口的增多，当地居民的活动逐步向北延伸了至少200至300公里。随之而来的是家畜的增长，以那曲地区的班戈县为例，从1978到2008的30年间，家畜的数量增长了10倍还多。4种家养有蹄类动物与当地相应的野生物种食用相同的植物，家养绵羊和山羊的食性与体形中等的盘羊、岩羊和藏羚羊相似。家养牦牛的食物组成与野牦牛类似，而马与藏野驴相近。这给野生有蹄类动物带来了巨大的生存压力。大量的家畜与野生动物争夺草场，引发了牧民对藏羚羊、藏野驴和鼠兔的抱怨情绪，同时也带来了草场的退化。而只有当家畜把草场吃得退化了之后，这些地方的鼠兔才会真正多起来。鼠兔不喜欢生活在草长得高的地方，因为高高的草会挡住他们的视线，不利于辨别天敌在哪里。而且被家畜反复啃噬踩踏过已经断开的草皮比较容易挖洞。当鼠兔多起来后，人们又想到了投毒来消灭它们。草场退化也使得棕熊的一些植物类食物变得稀少起来了。以前人和熊都会去挖由鼠兔收集起来的人参果，而现在越来越少有人能挖到了，熊觅食的时候相信也是差不多的。在我们的调查中，许多牧民反映近几年棕熊出蛰的时间提前了，这就需要消耗更多的能量。熊是体格强健、适应性极强的动物，在饥饿之下就把目标转向了人们的房子和羊群。人熊的和谐还要做很多努力

青藏高原北部的羌塘地区是世界上最独特的景观之一，有着丰富的和特有的野生动物种群。要使羌塘的人和野生动物逐步达到和谐相处，我们还需要做出很多努力。比如控制人口和家畜的数量，保留无人区，保护生态环境，抑制全球气候变化等。让我们为后人留下这一份神圣，也为世世代代生活在这严苛环境中，却自由奔放的野生动物们留下这一片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