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名是真情的呼唤

时间:2022-09-28 02:58:49

乡村里,一声亲切的呼唤,常常打破了孩童玩耍的天空。“狗子”、“二憨”、“二墩子”、“狗剩子”、 “春花”……那是长辈们正在呼唤娃儿们的乳名。刹那间,手牵着白云,推着风儿的天空便醒来,睁大了好奇的眼睛,望着大地上的人们。蹲在天上的太阳也跟着笑眯了双眼,陶醉得一张脸都红通通的了。树木、房屋也都一个个站直了,呆呆在望着那些呼唤的长辈和在村里玩耍的孩童们。

这就是乡村乳名带来的感动。因为乳名是从生命里扯出的一段亲情与恩泽,连着骨头,连通筋脉,盘着海的深情,堆着山的慈爱。

我的乳名叫子。这是外婆给起的。外婆的一生牵着艰难行走,背着磨难生存。曾因外公被抓了壮丁逼疯,而哭瞎了双眼。外婆是文盲,她并没有因为世界和知识对她关闭了大门,就把感情的大门也关上了。在苦难的岁月里,她依旧把希望养在心里。我的到来,对她就意味着升起一轮太阳,希望就像阳光洒满了她的心间。为了让我能像柳树那样茁壮成长,她便给我取了个贱名:子。为了我能好养活,像柳树那样,无心插柳柳成荫,像傻子那样,憨吃憨长,这样就给我取了这个贱名。子在我们长阳方言中,就是“傻子”的意思,已经贱到家了。

自从拥有了这个名字,子这个符号就成了外婆焊在我头上的铁钉,拔不掉,甩不脱了。也成了长在我身体里的一部分,与我融为一体了。小时候,无论是长辈、亲戚,还是乡民,以及小娃子,从没人叫过我的大名。“子”两个字,就如同山上的滚石,很顺溜地就从他们嘴里溜了出来。我觉得那名字在乡村的天空下滚动,就如喝了蜂蜜,温馨和甜蜜在我心里汩汩流淌;也若山泉叮咚,快乐和幸福在我心里滚滚流淌。它们在乡村的四季里,流过我的童年,使我的童年,没因为物质的匮乏而苦涩和艰辛。

然而,随着我慢慢长大,子这个乳名却在我的生活里渐渐地稀疏起来。就如同长大的禾苗被间苗了,叫我“子”的范围大大缩小,老师、同学,以及部分大人,已经不再叫我的乳名,而叫我的学名了。偶尔听到一声“子”的亲切呼唤,也是来自我最亲的长辈。他们还像过去那样,并没因为我长大而改叫我的学名,那脸上、眉宇间,依旧堆满了密密麻麻的慈爱。

只是村里的娃子常常拿我的乳名取笑我,他们放开粗大的喉咙,把我的乳名叫得像炸弹爆炸,噼哩啪啦地在村子里响,或是把我的乳名编成顺口溜,当成歌喊,放肆的笑声像乱鸟一样到处乱飞。

虚荣与反感在我心里一日日成长起来。倘若偶尔听到与我非亲非故的年长者叫我的乳名,我就觉得像陨石降落一样生疏。那些娃子们取笑我,我更是不由得皱眉。慢慢地,我也不习惯,甚至讨厌我的乳名了。有时就连我的父母叫我的乳名,我也反感起来。甚至有时还埋怨外婆,为什么给我取了这么个乳名呢?

后来我才发现,这种改变,恰恰让最珍贵的温馨、慈爱、快乐与幸福流失了。我心里的伤心和悲哀逐渐胀满了胸膛,难道这就是伴随成长而带来的损失吗?

最令我伤心的是取得一些功名之后,我的乳名从我的生活里彻底撤退了。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如同一驾战车,行驶在追求功名的道路上,陶醉在小小的功名里。可是等我一旦醒悟,我才突然明白,这些功名竟然长了一副阴毒的心肠,它们静悄悄地稀释了我的亲情,扫去了我的大部分乡情和友情。无论是我的长辈,还是我的同乡、同事、同学,他们不仅不再叫我的乳名,还对我变得客客气气的。这种改变,如同铁针刺在我的心上,深深地刺痛了我。我也彻底明白,原来世间功名不过是霉变的毒食,涂了砒霜的糖果,它的美丽不过是虚幻的梦境,它挤占了人类最珍贵的空间。

现在,我多么想听到我的长辈还轻轻地叫一声我的乳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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