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比之中见高下

时间:2022-09-28 12:53:35

咏怀古迹(其三)

杜甫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

《咏怀古迹》是一组七言律诗,一共有五首,此为第三首,是杜甫离开夔州东下、途经荆州府归州(今湖北秭归)东北四十里的昭君村时所作。人教版高中语文必修三选入了此诗。《唐宋诗醇》评价这首诗说:“咏明妃者,此为第一。”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也说:“咏昭君诗,此为绝唱。”我认为,后人对此诗评价之所以这么高,主要是诗圣把明妃这个形象写绝了,把对比这种表现手法用绝了,对比其他写昭君的诗词来说,也就高下立判了。

首先,生地与死地的对比。首联“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写昭君的出生地,景物描写由面写到点,由大写到小,从“群山万壑”的大环境中点出昭君出生的小村落――昭君村,也是本诗咏怀的古迹。明人胡震亨评注的《杜诗通》说:“群山万壑赴荆门,当似生长英雄起句,此未为合作。”意思是如此雄奇壮美的起句,只有用在生长英雄的地方才适当,用在昭君村上不适当。我认为,这正是大小对比的妙处,在如此大环境中点出昭君村,让人很自然联想到由这个小村落走出的小女子王昭君,正是这个小女子,从小村落走出大山,走向大漠,对整个大汉朝将近五十年的边境安宁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也完成了王昭君由一个小女子、弱女子向一个大美人大英雄的转变,正如清人吴瞻泰的《杜诗提要》评析说:“发端突兀,是七律中第一等起句,谓山水逶迤,钟灵毓秀,始产一明妃。说得窈窕红颜,惊天动地。”所以,杜甫采用“惊天动地”的雄奇景象来对比衬托昭君这一“窈窕红颜”可谓别出心裁。颔联“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写昭君的死地,营造出悲凉萧瑟的氛围,景物描写也由面写到点,由大写到小,从昏黄的大漠中点出埋葬昭君的小“青冢”,大小对比,更显昭君一生的悲凉。昏黄的大漠也与昭君出生地的“群山万壑”形成鲜明的地域对比,大漠中的“青冢”也与大汉朝的“紫台”形成鲜明的色彩对比,一个荒凉冷落,一个富丽繁华,透出了强烈的悲剧色彩。

其次,生前与死后的对比。颔联“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高度概括了昭君一生的遭遇。“一去”写生前,“去”作“离开”讲,一个人离开的是自己的故土故国、亲戚朋友,“去”是悲剧命运的开始;“独留”写死后,死后独自留在异国他乡、黄沙大漠,“留”是悲剧命运的结束,去与留形成对比。颈联“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揭示了昭君悲剧的根源。“画图省识”写生前,生前本来有机会被赏识的,却因为自恃貌美不去贿赂画师而不被识,却因为画师的贪婪和嫉恨而不被识,却因为皇帝的荒淫和昏庸不被识,识与不识形成对比;“环佩空归”写死后,生前想归却不能归,《后汉书・南匈奴传》记载:“及呼韩邪死,其前阏氏子代立,欲妻之,昭君上书求归,成帝敕令从胡俗,遂复为后单于阏氏焉。”死后能归却只能是魂魄空归,归与不归形成对比;“春风面”写生前,“月夜魂”写死后,一写青春美貌,一写冷月孤魂,同一个昭君,生如彼,死如此,将昭君生前的青春美貌和死后的月夜孤魂形成对比,饱含着诗人对昭君的深深同情。

再次,生人与死人的对比。生人是杜甫,死人是昭君。尾联“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点明全诗主旨。诗歌表面看是写昭君的“千载”、“怨恨”,千年流传她作的胡音琵琶曲,曲中倾诉的分明是她满腔怨恨,怨自己远嫁异域他乡,恨汉元帝无知遇之恩。“千载”则表明乐曲流传久远,可见昭君怨恨之深。但联系杜甫的身世和写作背景就可知道,此诗在抒写昭君的怨情中,也寄寓了自己的身世之怨。杜甫一生的遭遇与昭君很是相似,二人形成历史与现实的对比。昭君一生才貌双全却入宫见妒,因画图省识远嫁大漠,最终身死异国独葬他乡;杜甫一生才华横溢却入朝见妒,因不分忠奸无辜遭贬,最终漂泊西南老病孤舟。所以昭君的怨恨,正是杜甫的怨恨,作者在咏怀历史的古迹时也在感慨现实的自己,在表达死人的怨恨时也在表达生人的深沉怨恨。诗人借咏王昭君不被帝遇、身死异国的不幸遭遇抒写了自己不被重用、漂泊他乡的凄凉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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