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挖挖鼻孔吧

时间:2022-09-28 09:28:16

在现今动不动就雾霾深沉的城市生活中,你有没有把挖鼻孔列为一个固定节目,早晨洗脸以后,腾出几十秒专门清洗一下鼻孔,或在公共场合,每回去洗手间照镜子时,都不忘耐心地绷着人中附近那块地儿,检查鼻孔里是否有叫人大跌眼镜的潜伏物。还是你根本就忽略了鼻头底下还有这两个孔,每次都在手忙脚乱中,扯一张卫生纸捂着鼻子,尽管发出的声音在你自己看来已经相当克制,远远谈不上摧枯拉朽,却还是每每让同座的人瞠目,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挖鼻孔确实难登大雅之堂。想起有一次,我在一篇文章引用了蒙田随笔中说的一件和挖鼻孔相关的事。编辑看了很受伤,说挖鼻孔是件多么掉份的事,就是常常不遗余力进行炒作的明星吧,他们也宁愿被拍坐马桶,而不是挖鼻孔。马桶上的明星们,身着男士衬衫的范冰冰性感慵懒,回眸含指的安吉丽娜·朱莉撩人,林俊杰一袭白衣,陶醉忘我,拉个屎也能那么深情款款,蔡康永身上的大裤衩,或许喻示了人到中年的小小尴尬,但他的神情告诉你,就是做大叔,也要做个逗趣的大叔,而不是老忘修剪鼻毛、说话凑得很近的那种被生活磨糙的大叔。

总之呢,坐马桶也可以风情万种,但是挖鼻孔嘛,就只是挖鼻孔而已,没啥花样,没法包装,也没法补救,只有一个核心:不雅。《西游·降魔篇》里沙僧的饰演者李尚正被要求在另一部电影里挖鼻孔,他表示这个动作很高难度,“可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社会地位和身份。”难怪《中国文明旅游指南》会明确提出,不要在公众场合挖鼻孔。即便科学来凑热闹,说什么“挖鼻孔对人体有益,因为手指按摩鼻内粘膜时,可刺激大脑,长期挖鼻孔的会比不挖鼻孔的人聪明”,人们还是会把它列入少数的不能见光的私密行为中。

但当“挖鼻孔”出现在网络表情里里,它有一些卖萌,有一些装憨,有一些无辜,有时候还是一本正经的鄙视,总之,多层次的释义,着人们一次次使用。是不是可以因此说,“挖鼻孔”早已登堂入室,成为流行文化的一部分?这种接纳,与其说是现代人自创的无厘头,不如说是源远流长的亚文化传统在现代社会的发扬光大。这种亚文化,就是审美意义上的审丑。

审丑传统包涵着一个很长的历史脉络。比如在一则关于月亮黑点起源的古代神话中,月亮变成鸭子钻进池塘,但它拉的屎很臭,被其他鸭子暴扁一顿,留下的伤痕变成了黑点;关于苏格拉底,阿里斯托芬恶搞他,说他张着嘴巴凝视天空,研究星象,不料飞来横祸,一只蜥蜴在屋顶屙屎,正好落进可怜人张开的嘴里;关于《巨人传》中的庞大固埃,他的屁“威震方圆二十里,恶臭撒播开来,五万三千个小人、畸形的侏儒差点不保:他大了个便,五万三千个佝偻的小女人性命差点不保”;关于堂吉诃德,他把缺口的破锅戴在头上,以为是骑士的帽子;关于波德莱尔,他的“那时,我的美人啊,告诉那些蛆/接吻似的把您啃噬”这类诗颠覆了有产阶级的三观,继父称其灵感来自巴黎的下水道;关于挖鼻孔,周星驰电影的招牌动作,那个回眸一笑挖鼻孔的经典如花,他的自毁至今无人超越,连那位裤子掉到屁股缝以下、朝楼上喊“包租婆,没水啦!”的仁兄,恐怕也只能望其项背。

拉伯雷在《巨人传》中的“下流”,在世俗生活逐渐拉开序幕的16世纪,曾被评论家赋予了哲学功能,“是真正的文化革命,在一个鼓吹人性和尘世高于神性的社会,猥亵成为对肉体权利的骄傲肯定”。挖鼻孔也因此沾了光。在我们的时代,“挖鼻孔”就像剥去衣服包装的一样,体现了人人平等的普世精神,当然,这个平等是建立在“我们都很土鳖”的基础上。

不管你是挎着LV,还是开着宾利,或是晃着红酒酒杯,说一些诸如“它成功地创造了一个既柔软又细腻,融入一种上升的力量又怡口的强烈的香草味道”这类让人不明觉厉的废话,一旦挖起鼻孔来,和前人类大猩猩原生态的挖鼻孔,其实没多少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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