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无我之境”

时间:2022-09-28 02:15:38

王国维先生在《人间词话》中把境界分为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有有我之境,有无我之境。‘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有我之境也。‘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寒波澹澹起,白鸟悠悠下’,无我之境也。有我之境,以我观物,故物皆著我之色彩。无我之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这一理论自诞生之日便引起了广泛争议,很多学者以世界上决不存在“无我之境”来片面地否认这一理论的正确性,笔者认为这样是不科学的。

一、“有我”不是有“我”,“无我”不是无“我”

王国维所说的“有我之境”并不是指作品中包含了一个真正的客观实在的“我”,而是指境界之中有“我”存在之痕迹,也就是说境界中包含了“我”的主观因素。同样,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无我”,普通意义上的“无我”其实是“无‘我’”,即文学作品不包含作者的主观感情和个性特征。《毛诗序》有言,“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刘勰在《文心雕龙・物色》中亦说,“情以物迁,辞以情发。”钟嵘在《诗品序》中也有“气之动物,物之感人,故摇荡性情,形诸舞咏”之言。从逻辑上讲,以王国维的人文修养以及文艺批评的知识底蕴,他必然知道文学作品的创作是主体与客体间性关系下的产物。我们可以在他的《人间词乙稿》中找到验证,“文学之事,其内足以摅己,而外足以感人者,意与境二者而已。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苟缺一,不足以言文学。”而他在《文学小言》中也说,“文学者,不外知识与感情交代之结果而已。”综上可知,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中的“无我”并不是说文学作品中没有作者的主观感情和个性特征。

王国维的“无我之境”是在“词以境界为上”的基础上产生的,也就是说,他的“无我之境”是一种审美意义上的“无我”,即“我”作为审美主体“无利害之关系”“不观其关系,而但观其物”“无丝毫生活之所欲存”从而达到“吾心宁静之状态”。可以说在“无我之境”中,“我”与物达到了更高层面的融合,“我”消失在了我所观照的对象中,这在一定程度上类似于庄子的“齐万物”。

二、“有我”是有“主观之我”,“无我”是“无‘主观之我’”

如果要进一步弄清楚“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细微差别,就有必要先对“有我”与“无我”的概念进行深一步探究。“有我之境”强调要“以我观物,物皆著我之色彩。”而“无我之境”强调“以物观物,故不知何者为我,何者为物。”一个主观性更强,一个客观性更强。“有我之境”很容易得到大家的理解和赞同,但是“无我之境”,历来争议不断。我从文学审美意义出发,认为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并不是不包含主体而呈现出纯粹客体的境界。为了进一步说明,我将把“无我之境”中的“我”分为“主观之我”和“客观之我”。“主观之我”是指受到现实世界物质的、欲望的、道德的等各种因素束缚的“我”,“我”与外部事物处于一种对立统一的关系中,对立是因为“我”被外在事物所束缚,统一是因为“我”的意念仍存在于客观事物之中,这也正是王国维所说的“吾人生活之意志为之破裂”。“客观之我”不受现实世界物质的、欲望的、道德的等各种因素束缚的“我”,“我”也像物一般,与物平起平坐,此时“我”的意念并没有消失,而是超出物我之外,这也就是王国维所说的“无丝毫生活之欲”“无利害之关系”了。像这样把“我”明确区分为两个的,还有叔本华。叔本华将“我”分为无欲望的“我”和有欲望的“我”。在我看来,王国维所说的“无我之境”,其实是无“主观之我”而有“客观之我”。“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作者的心境完全消融在了一种客观的宁静淡然的景物之中,我们感受不到主体与客体的对立,只感受到一种物我混同的意象。也就是说作品中的“我”已超脱于客观事物和主观欲望之外,实现了本身的物化而呈现出“我”的客观性的一面。因此,在“无我之境”中,主体的“主观之我”消解,而“客观之我”凸显,这样才是真正的“无我之境”。

在以上理论基础上,我们再来细看王国维关于“有我之境”与“无我之境”的具体表述。首先,“有我之境”是“以我观物”,“无我之境”是“以物观物”,由上文可知,“有我之境”的观物是以“主观之我”来观物,也就是“我”仍未超越世俗的、物质的、道德的、欲望的束缚,“我”的主观意识会自我扩撒,与景物融为一体,所以“物皆著我之色彩”;而以“客观之我”观物时,“我”已经超越了外在束缚,因此无论是与外界还是与内心,都没有了利害之关系。此时的“我”是物化了的“我”,是与外界割断了联系的“我”,所以“我”也是物,物也是物,也就无所谓有物我之区别。

(作者单位:武汉大学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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