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陌生人相处

什么都在变，从黑白到彩色，也从彩色回归黑白。

――题记

那是我童年记忆里最美的地方。

记忆里，那里有一栋六层高的住宅楼，是我成长的地方。现在再经过那栋老房，我有些恍惚：总觉得曾经的自己在如此孤寂的城市里仅仅就是一只羽翼未丰的雏鸟，而这里成了我风雨夜晚最为安全温暖的落脚之处。

那栋老房，楼前有几台石桌，几尊石凳，几只栖鸟，几抹浓云，这些都是我文字中留恋的景致。简单朴素，却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落落大方，却是灵魂梦寐以求回归的乐土。无论多么烦闷的正午，穿着白色背心的老大爷和花色衬衫的大妈都会坐在石凳上，一把扑克，一桌麻将，一阵笑声，一缕融洽，这也是我印象中动人的恋歌。

这景，现在只是一张安静地躺在相簿中的相片，可是我固执地认为它会说话，会给我讲过去的故事。有位朋友看过我的相簿后问：为什么那栋老房会让我如此思念？它那么简单甚至简陋，那么朴素甚至单调，可依然能牵动我的心，牵动我这么多年来不变的爱恋。

问我这个问题的朋友，我约她午后一道出来喝咖啡。她与我仅相隔一张一米宽的桌子，面对面，可是我却觉得她无法理解我对老房的情感，我们内心的距离可就不止这一米宽了。我只是笑了笑，端起桌子上的那杯咖啡，咖啡的炙热穿过咖啡杯那精致的白瓷与掌心接触，很温暖。我恍然想起亲爱的老房，不管我是不是已经离开了老房。

浅浅抿了口咖啡，抬起头看着朋友，说：“我有些故事，你想听么？是老房给我的记忆。”朋友点了点头。

我默然了一阵，说：“我五岁住进了老房，十岁离开，五载岁月，我都依赖在老房那窄窄的楼道里听故事。从幼儿园大班到五年级，我都俯身在老房下那圆圆的石桌上写作业。习惯了那样宁静的生活，尽得一片乐。老房六层，十二户人家，融洽欢乐，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和谐与舒适。那个时候，彩色电视对于很多家庭来说都是个梦想，相反，黑白电视倒是家家必备一台。每逢春节，彩色电视的转播效果的确令人稀罕，可是黑白电视前热热闹闹拥挤上一堆人，那才叫过节的气氛。也许是巧合，我从小就对各种电视毛病十分熟悉，黑白电视老有‘雪花’，邻里电视有了问题都是叫我去看看。时间一久，我成了老房里最出名的小修理家。夏天中午上学，踏上太阳正在伸懒腰的时间，大家都在午休，只有石桌前的阴凉下坐着几位穿白色背心、丝绸花褂的爷爷奶奶。本来带着一身困意，眼皮打架地行走在老房门前自成情趣的草地小路上，还懒懒地打着哈欠；可是就是爷爷奶奶的一句‘路上慢点，放学早点回家’，真能让自己清醒不少。

“老房就是这样，我对它的怀念和爱恋都一丝一缕地寄托在了它那从墙缝中都渗透出来的人情味，让我感觉在那里居住的不是陌生人，全楼上下就像一家人。那些黑白电视，是我最怀念的物品，而它，陪同着那缕人情味就鲜活地保存在我的记忆中了。”

朋友带着浅浅的笑容靠在座椅后背上静坐了片刻，我知道她已经被我的故事勾住了兴趣。突然她坐直了身子，问道：“那你现在呢？住哪儿，怎么样啊？”我一时回不过神来，她怎会问我这个问题，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把我现在的住所与老房比较过。

“哦，我现在住的地方，环境很好，十一层的小高层，家居面积大，我自己的学习生活空间也很不错。那楼周围都是和它一样的楼房，一栋栋矗立着，楼与楼之间的空间几乎都叫停车位霸道地占满了。现在真是奔小康了，全是小洋房，漂亮宽敞而且还提高了生活档次。我家的那片地方现在是个黄金地段，新闻媒体老是这么报道。”朋友小声地惊呼道：“那么好啊！”我苦笑了下：“可是我总是觉得缺少了些什么似的。我十岁住进了高层，直至现在十五岁，五载岁月，我都一个人在高层偌大的房间里写作业。从五年级到初三，我都一个人俯身在高层书房中那有棱有角的书桌上写作业。十一层，二十二户人家，分界鲜明，是一种难以想象的陌生和冷淡。现在，彩色液晶电视成了最为常见的家电之一，家家户户攀比着购买，而黑白电视已经退出了我们日常生活的舞台。每逢春节，彩色电视的转播效果的确实清晰，可是也都是各家看着各家的节目，吃各家的年夜饭，哪里还有红火的过节气氛？彩电一般都有保修期限，我这个修理师都派不上用场了。”说到这里，朋友的表情由惊诧变为同情，她摇了摇头，我继续说，“时间一久，高层给我的封闭感还有这个时代的快节奏已经占据了我的内心，就像那些私家车一样将楼下的空间霸占得满满当当。在老房我和伙伴最喜欢的就是晚饭过后在草地上打滚，过家家……可是现在呢？晚饭过后在楼下锻炼身体、打羽毛球的地盘也都被一寸一寸夺了去。还有就是，现在的邻居见面也只是点点头，甚至连句称呼都懒得出口。无论春夏秋冬，上学放学也都是在电梯‘叮咚’声中度过，再也没有了几声寒暄，几句叮嘱。”朋友又靠在了座椅背上，悄然说了句：“是啊。”两个人默不出声。

故事是有结尾的，可是人情味呢？就这样消逝得干干净净了？玻璃橱窗外依旧是午后一片纸醉金迷的景色。

出了咖啡屋，我与朋友拥抱告别，突然一抬头，看到咖啡屋的名字“Black or White”。我笑了，指着让朋友看。在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午，我送给朋友最后一句话：“好吧，电视从黑白时代进入了彩色时代，而人情味却从彩色进入了黑白。我们，只不过行走在一条陌生的路上，在与一些陌生人相处罢了。”

点评

读完这篇文章，我们能与作者产生强烈的共鸣。作者讲述了老房子的故事，表达了自己对老房子深深的眷念，同时也写了住在小高层里的“优越”，但字里行间却少了许多深情――高楼里没有人情味。文末揭示主题的同时，也宣告了自己与朋友其实已经是“陌生人”，他们“内心的距离可就不止一米宽”。文章凭借语言的细腻，把读者的情感很好地调动了起来，读完后，你心中是不是陡然有了一种念头，要去“老房子”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