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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中统的位置
1939年8月,湖大招生,我以第二名成绩被录取
(经济系)。慈利县与我同时考取的有李文进(别号李
子大)、李柏生(王育瑛的外甥)、安齐家(女)等4人。
1940年12月,我由政治系同学李笑白(临湘人)介绍,
加人中国湖南省调查统计室(简称“中统”),直属湖大
干部小组。1942年6月,李笑白毕业后赴重庆
中央组织部任干事,我继任中统湖大干部小组组长。
中统在湖南的主要任务有四项:
第一,发展中统组织,竭力为本组织成员服务。中
统所吸收的成员要具备成绩好、活动能力强等条件。
几年中,我先后介绍湖大30余人加人中统组织,其中
慈利县有莫传、卓尚端、安齐家等。莫传在湖大毕业
后,想当慈利县党部书记长,要他到长沙找王
本来,因王是继我之后担任组长的,并任湖南
省党部机要秘书。莫按我的意见找他,果然得到支持。
此外,中统与军统一向是貌合神离,暗中斗争。但我与
沈醉关系一直较好,常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军统的
活动情况。
第二,把住权柄,控制学生活动。我担任着学生自
治代表大会的秘书和主席职务,一切主要的学生活动
均由我安排。我曾以主席身份接待过美国的学生联合
主席MONLG和从英国牛津大学回来的地质学家李
四光,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李四光从湖南鹤峰山顶上
带来4枚大卵石,送给湖大一个,是我亲手接的,我们
为他举行了欢迎仪式。其余三枚大卵石则由他带去英
国并发表了地质论文,文中讲到从湖北西部到广西北
部曾在新生代表发生过冰川,卵石便是具体证据。类
似这样的大事,非中统的人则无权接待。
第三,千方百计防止异党活动。当时所指的异党
除共产党外,还有国家主义派、和汉奸。
1942年10月,湖南省调统室将在长沙的中共地下党
员、湖大学生方心黎交我领导,以防止他搞活动。1943
年2月,方赴贵阳,我将其“关系”随即转去,并暗中派
人对他监视(方后来自首)。同年5月,在邮检中发现
我的同班同学朱正平和共产党有信件来往,沅陵专署
便将他逮捕(因湖南大学已迁辰溪对河龙头脑)了。6
月,系主任周德伟对我说:“你去把朱正平保出来,他
要参加毕业考试了。”我说:“事关重大,我看要校方出
示公函为宜。”周当即开了证明,并附上他本人给沅陵
当局陈迪光的亲笔信,一同交与我。我到沅陵后,先找
了中统沅陵区室主任杨盛英,要他一同去找陈迪光。
经交涉,将朱保了出来(朱在解放后任湖南日报编
辑)。
1942年10月,湖大体育系主任袁浚唆使一些学
生要把校长胡庶华赶走,胡启用李祖荫担任训导长。
一天,李对我说:“你知道胡庶华用我的作用吗!”我摇
摇头。他告诉我说:“这件事你还不明白吗?他认为我
与你亲近,要你帮忙,抵挡袁浚。”湖大的同学都知道
李祖荫出版的“民法概论”是根据我听讲的笔记补充
而成的,李在序言中也说明了这一点。有几次,袁浚还
挑起三青团分子闹,大有倒转湘江之势。校方由
于我的帮助给压了下去。1943年6月,中统派王开晋
到辰溪办事,见面问我:“你猜猜胡庶华辞职后的继任
人选是谁?”我不假思索地说:“易星新合适。”(易曾任
湖大区党部书记,是我国有名望的电机专家)王说:
“教育部已内定由李毓尧继任,并要你留在湖大帮助
工作。”我说:“我的锋芒太露,还是让王本来干吧!”李
任后仅一年时间,湖大便发生了特大,大家都说
我有先见之明。
第四,作反动宣传。我们利用报刊、传单等舆论工
具以攻击敌派,主要是对付共产党的。我曾写过一篇
关于文化斗争的论文,寄往重庆后,得到了好评。
赢得蒋氏父子的青睐
1943年5月,三青团召开全国代表大会。我利用
三青团中的中统分子及接受我的三青团员首先进行
活动,安排自己的人作人选,获得了成功。我平日最信
得过的瞿楚(安徽人,政治学教授)和萨本熙(即萨镇
冰的孙子)二人被选为出席全国代表大会的湖南代
表。我趁机吸收瞿楚加人中统。瞿在重庆与会期间,受
到的亲自接见。瞿向蒋汇报了湖南的情况,并
说湖南有作为的青年人大有人在,其中提到了我。蒋
介石当即记下来,点头表示满意。瞿回湘后告诉我,我
未作声。后经证明,的确如此。
同年6月,我在湖大毕业后,校长要我留在经济
系任助教并做训导员,瞿楚继李祖荫之事。我发现气
候不对,作了推辞。一天,我在从辰溪到沅陵的途中巧
遇中统局专员徐政(中统局长徐恩曾是徐兄长,又是
陈立夫的表兄弟),徐告诉我:“你知道吗?委座已下手
令,命令你和江国栋二人到重庆三青团干部大学学
习,这可是一件大喜事呀!”他还说:“干部大学教育长
是蒋经国,你借此机会,一是要好好干,二是要打人三
青团中为我们打基础。”我沉思良久,说容我想想再回
答。适逢政府考试院举办高等文官考试,沅陵
设一个考区(地点在府坡上县党部内),考的是财务行
政人员。报考资格规定:凡国内外大学毕业,有一定行
政经验,持有证明者方可。我侥幸被取,分配到财政
部,再由他们分配到衡阳直接税局,第三科科长,
后调任货运登记室主任。李笑白担任检查队第一科科
长时,我任秘书。其时的紧要任务是检查银库。我们共
分10个小组,分别对衡阳所有的银行仓库进行检查
(当时衡阳有大小银行47家)。我担任一个小组的组
长,先后检查了浙江地方银行、中国银行、复兴银行、
湖南银行等4家,将仓库的存货逐笔登记,双方签字,
贴上封条,并警告对方:“非经国防最高会议批准,不
准启封。”但后来他们通过第九战区薛岳的作用,逐个
开封了。我曾为此发过牢骚:“捉鬼是你(指蒋),放鬼
也是你。”
重庆方面也许因为事忙,也未再来信催我。
隐藏在心底的不满情绪
1944年6月中旬,日军逼近衡阳,第十军进驻此
区,国税委员会令我们中统18人协助第十军做对敌
工作,受军长方觉指挥,直接与我们联系的是方的参
谋长孙鸣玉。6月22日,日军侵入衡江东岸,衡阳形
势十分严峻。方觉在凌晨5点找我们召开紧急会议,
他说:“刚才接到重庆电令,刘俊德等诸位弟兄立即撤
退到柳州,不作无谓牺牲。”我说:“现在公路已毁过四
塘(衡阳至祁阳每塘10华里),不能坐车,我们步行40
里,随时可能遇上日军,不是更作无谓牺牲吗?”方说:
“这件事请你放心,我已派两个连的兵力护送你们出
境,每人给一支手枪,以防万一,到柳州后上缴给第四
战区。”我猜这一定是蒋经国的主意,要不会点我的名
吗?天微亮,我们一行18人在两个连武装护送下,从
衡阳起程了。安全地走过四塘,一到站,见两辆吉普车
早已在此候令。我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不死为胜,因此
坐在最后,拔出手枪,打开保险盖,命令司机加速开
车,喇叭不断,示意前面车不要停,以冲过险关。刚开
几分钟,一架日机凌空而来,俯冲向我们扫射。司机扭
头问我怎么办?我果断地命令道:“加大油门。继续前
进!”这时,我脑中激烈地思考着,如果司机是汉奸,必
将车停住,任凭日机轰扫。只要他一停车,我会立即将
他打死,然后自己代开,反正我已作了死的准备。到了
冷水滩,日机飞远了,我这才松了一口气。司机问我:
“刘科长,敌机向我们扫射,你为什么不让停车?”我
说:“这个问题很简单,你只要多想一下就会明白。”
到了柳州后,我们立即向第四战区报到,并准备
上缴枪。谁知一人城,就碰上一件不顺心的事儿,张发
奎正杀陈牧农(第九十三军军长,桑植人,与我
有过交情)。这件事引起我的深思:陈不是抗战派吗?
为什么要杀他呢?在柳州没呆多久,我就坚决要求回
了湖南,又到衡阳税局报到,任第三科科长。
1947年,我任衡阳直接税局审核员(即副局长)。9
月,江国栋从南京来电,要我速赴南京。接着,我又收
读了他的来信,信中说:“蒋经国己任上海经检队队
长,因你帮徐政搞经检有方,我又向蒋经国推荐你,蒋
要你担任经检队秘书。”(江是蒋的政工处长)我看罢
信,思之再三,决定不去,也未回信。想起1943年时徐
政要我赴重庆三青团干部大学学习,嘱我为中统打下
基础,明摆着是让我作派系斗争的工具,为他们的利
益付出我的血汗。今天又来找我,能不另有他图?那年
查封衡阳银库,原想通过检查经济以平衡物价,稳定
战局,谁知人家向薛岳一活动,都被启封了,这又说明
了什么?同时我也想起陈牧农的悲惨结局。陈本是在
湘桂边境黄沙河布防,可有人向张发奎说是道非,硬
说陈是临阵脱逃。归根结底是张的嫡系第四军军长张
德能因失长沙,未经张发奎同意就将张德能押
到重庆杀了。张发奎心中不服,以陈代张,抓了抵账
(因陈是的学生)。真是郎中抗衡,病人遭殃。我
对友人说:“我们的人没死在日军的枪口下,却死在自
己人的手中,实在化不下。”一幕幕往事和现实,使我
清楚地看到了时局,不禁失望地哭起来,感到无限渺
茫,不知何处是我的归宿。
我向彼岸慢慢靠近
1949年4月的一天,我得知津市中共地下组织活
动正勃勃兴起,新华工厂可能是据点。在这个厂子里
工作的高丕新常来找我闲聊,其他如老屠、老贾、吴景
美等人(后来得知他们都是中共地下党骨干分子)也
是我的常客,我的随身勤杂员肖茂熙也与他们来往密
切,其他如左承统、胡有盛也来我家与我谈这谈那。尤
其是龚俭平(后来才知道他是第六突击大队队
长),更是与我形影不离。从这一切反常现象中,我似
乎懂得了一些什么,何去何从,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
有一天,我在国税局的油印机旁发现了一张《新华日
报》,上面全是宣传共产党的事。我大吃一惊,知道自
己暗中已被地下党包围了。我是中统骨干,他们自然
不会放过,我唯一的出路只有取得他们的信任。于是,
我将报纸折好,亲手交给高丕新,并对他说:“你们只
怕要小心点儿,我看最好是把‘新华’二字删掉,以免
张目。”后来,高丕新曾推诚置腹地对我说:“刘局长,
你要明白呀,识时务者为俊杰,望你三思而行。”他还
向我进行了政策宣传,要我弃暗投明,并向我保证:
“只要你听我们的安排,一切后果由我们负责。”我说:
“任其春水向东流吧。”
5月22日,第十七绥署司令李默庵调周淘漉担任
澧县指挥所主任。周一上任,就对津市进行了一次大
的突击检查,从当晚11时开始到凌晨5点才结束。新
华工厂的领导也许早有察觉,他们将所有的东西都藏
在我的柴炭房中,让我不知不觉地为他们作了一‘道挡
风墙。晚上回家,妻子蔡修秦告诉我说:“俊德,他们搞
的事不会连累你吧!”我说:“请夫人放心,我自会以特
殊身份对付的。”果然,周淘漉带着11个人冲进我的
办公室,对我说:“刘局长,委屈你一下,我们要对国税
局进行检查。”我对他说:“难道我们国税局也不放
过?”他微微点头。我火了:“按你的意思,我们国税局
也藏了共党罗?”周这才连说:“别误会,别误会,我是
对你负责呀!”我想把我的中统证亮出来,煞煞他的威
风,可惜过期了,怕惹麻烦,便冲他没好气地说:“你知
道我刘某是干什么的吗?”周气愤地一挥手,说:“走!”
他一回到常德,就向李默庵汇报了我的情况,幸好李
湘衡在旁,便问他:“那刘某不是刘俊德吗?”周答:"SE
是那小子。”李说:“你放心,他是中统骨干。”李默庵只
好作罢(这是李湘衡告诉我的)。不几天,周又来津市,
直接到办公室找我,我准备给他一点厉害看看,谁知
他一反常态,向我认错:“刘局长,小的有眼无珠,冒犯
您了,请谅。”我哈哈大笑:“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其
实,我内心想了许多,最后认定回头是岸。
终于:中出了大漩涡
1949年7月20日下午4点,长沙电令我赶快撤
退。下午8点,长津轮船公司经理吴春芳到国税局对
我说:“刘局长,我的轮船已达码头,请您马上搬行李
上船。”他一走,肖茂熙立即对我说:“我和太太已经讲
好了,我们不走了。”当时,吴美景正坐在我身旁,也示
意以不走为妙,我即对肖说:“不走就不走,你赶快告
诉吴春芳,就说风浪太大,不去了。”
7月23日早上7点,商会送来迎接的通
知,要我表态。全机关注目以待,第11个签名的是我,
我签了名还不算,还叫税务股长庞锡纯替我在上面盖
上私章。大家见我铁了心,也都签名盖章(共200张,
张张如此)。上午9点,我到商会集合。他们说:“解放
军第六突击大队正在后坪堤上,要派人迎接他们人
市。谁去合适呢?”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我,常务理事
汪文斋说:“我建议刘局长去为宜。”理事长龚道广说:
“队长龚剑平是刘局长的酒友,当去无疑。”我虽满口
答应。但内心却有些胆怯,提出要老贾作陪(老贾是地
下党),商会同意了我的要求。来到后湖坪,我先让老
贾对龚说话。龚与他通了暗号后,便率领100余人来
到坪中。见了龚队长,我对他说:“你们辛苦了,我受大
家委托,前来迎接你们人城。”龚抓住我的手说:“你干
得很好,进城后我俩再喝几杯。”我说:“你把队伍集合
成两路纵队,我和你走在最前面,老贾跟定我,大队伍
在老贾后面,若有异情,你开枪把我打死。”就这样,队
伍按照我的意见安全地进人了市区。战士们在商会街
中整队就地休息,我和龚队长进入商会。看到商会礼
常悬挂有孙中山和的画像,龚即令人将
的画像扯下来,换贴上一张的画像(戴八角帽
的)。随后,商会负责人和我给战士们散发慰问品,还
在商会办了19桌酒席,请战士们会餐。我和龚剑平同
桌,各喝了一瓶泸州大曲。他赞许地说:“祝贺你走上
了新程。”我高兴地说:“我庆幸没有卷入漩涡中。”二
人大笑。
7月26日。第四十九军进驻津市,高丕新
陪同军事代表来到国税局,给我带来慰问晶猪肉5
斤,小米10斤。我主动向他们汇报了国税局的情况。
高丕新叫我集合全体干部职工开大会,他在会上作了
宣传。
不久,市人民政府成立了。国税局重新组阁,李
谦、王庸之分任正、副局长。我正式办了交接手续。尔
后,我由高丕新介绍,到了湖南省茶叶公司工作。当我
用颤抖的双手捧起人民政府发给我的月薪时,我情不
自禁地说:“我终于冲出了大漩涡!”
(注:刘俊德解放后曾任慈利县第一届政协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