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蓝色的昙花

时间:2022-09-27 01:48:59

子夜十二点。漆黑的夜空没有了星辰的陪伴显得格外寂静,路两旁的居民楼内灯一盏一盏地熄灭。就在大家都开始进入梦乡的时候,身着一黑一白长袍的黑影跳过那棵茂密的老树一眨眼就不见了。风吹动着他们的长袍发出呼啦呼啦的声音,像是在说着什么。穿黑衣的是哥哥,穿白衣的便是弟弟,他们就是传说中的昙花兄弟。动作轻盈潇洒,干净利落,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所以称他们昙花――所谓难得一见。其实他们的真实名字叫做心夜和心昼,阴阳对照。

(一)

从小,我们就接受了天下最高强的武功段数,八岁起,便跟随父母走南闯北,与天下高手频频交手,练就了我们一身胆气。父母是这里的霸主,掌管着有整个城市那么大的领土,如今,父母虽已年老,可行动比起当年叱咤风云的情形丝毫不差。记得我和弟弟还在学走路的时候,母亲就告诉我们,要想赢得最后的胜利只有比别人更加强大,但绝不能伤害无辜性命。而面对敌人,我们的对手,哪怕不惜牺牲一切代价也要置他于死地,不能动善心。

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里放射出从未有过的凶狠,但又透着一丝忧愁,似乎有千言万语和不尽的哀伤。我和弟弟用惊恐的眼神看着母亲,幼小的心里想不明白为何一向善良的母亲会这样憎恨敌人?只知道母亲有母亲的悲哀,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然后母亲会用她有力的手抚摩着我们兄弟俩的头,语重心长地说:“你们一定要练就绝世的武功,成为天下一流的高手,全家的希望就落在你们身上了,不要让我失望。”一颗明亮的泪珠划过母亲幽深的脸颊落了下来,落在我们心里绽放为母亲的忧伤。于是,我和弟弟记住了那晚沉重的谈话,记住了母亲难以理解的眼泪。

黎明时分,薄雾还没有散去,我和弟弟拿起剑在院子里挥舞了满地白色的扬花和昨晚还没来得及开就让我用剑刺死的桃花。父亲经常教我们一些古怪的剑法,那是父亲自创的,但却很实用,我们通常在十五招内就可以将剑轻松地刺进对方的胸膛。直到18岁那年,还是在那个院子,我们相依偎在母亲身旁,看着那深遂的眼神,母亲说起了我们的身世……

原来我们的祖先是来自遥远南方的冰萧岛,那是一个与世隔绝人间仙境般的世界。湛蓝色的海水包围着岛的四周,像母亲紧紧地搂着怀里的孩子,一副母子情深的样子。平日里,岛上的男人们就结伴去树林里打猎,女人们则在家里哄孩子或去河边洗衣服。日子虽过得平淡但却很充实。母亲说:“那里的人们从不习武,也不懂得相互残杀、抢夺,不像现在。”母亲叹了口气,接着说:“不过说来倒也奇怪,岛上种什么花都活不长,惟独昙花,随遇而安,开得遍地都是,艳得刺眼,凡是冰萧岛的后代都具有昙花特有的灵气,而且这样的灵气会维持20年……只可惜好景不长,战争的炮火最终还是打到了那里,敌人的刀被血洗得反光。夕阳的余晖映红了整个冰萧岛,许多年轻力壮的男人被俘虏到那里做苦力,我们的祖先后来逃了出来,并开始在这里努力练习武功。如今的这套昙花剑法就是由先前的剑术改编而来的,虽没有那种华美如同翱翔的凤凰般的气势,但招式短小精干,直截了当,像一声短促的飞鸟破鸣划过天空,鱼鹰尖利的嘴一下子刺穿鱼的心脏。”

(二)

其实,我们还有一个姐姐,听母亲说她是个昙花仙子,在刚出生时嘴里就衔着一朵冰蓝色的昙花,因此一下子轰动了这座深山,有许多人慕名到这里来只求能见一眼昙花的绽放,都被姐姐拒之门外。后来,由于姐姐一心只研究昙花的种植,不料却遭人谋害,他们在姐姐的花中加入剧毒,生长出来的花自然含有大量的毒素,这种有剧毒的花,一但沾染就难以脱身。可姐姐为了我们的昙花剑术,为了更多的昙花能延长生命力,献出了年轻的生命。姐姐死后,昙花也随着她一起去了,从此再也没有开过。姐姐变成了一枚冰蓝色的水钻,悲痛欲绝的爸妈把她和死去的昙花埋在一起,而一天夜里她们却又神秘地失踪了。为此父母自责了好一阵子,两年后一次偶然的机会,父母听说水钻已被收藏在了这座城市的地下迷宫内,只有高强的武功和昙花特有的灵气才能救活姐姐,救活昙花。而这一切,只有我们兄弟俩能做到,但却要付出毕生的心血和功力。母亲讲到这里,语气变得哽咽了,一颗透亮的泪珠划过母亲更加幽深的脸颊落了下来。瞬间,我读懂了10年前母亲泪里的忧伤,那是一种含有母爱的特有的忧伤。我们要为姐姐报仇,要为冰萧族报仇。

(三)

19岁那年,在父母的带领下,我们伴随着昏暗的月光,找到了那座地下迷宫。父亲拿出地图用剑柄轻轻敲了敲地面,我顿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寒气从我的体内开始往上逼,直到我的剑端发出冰蓝色的光芒,映衬出我血液的色彩;而弟弟的剑上散发着昙花淡淡的幽香,弥漫着夜空的宁静。父亲看到这儿欣慰地笑了,我仿佛从父亲的笑中读到了姐姐的孤独。可是又有谁会想到在这冰蓝色的香味中承载着一对兄弟怎样的命运?

地面发出的空洞声让我彻夜难眠,就像我空洞的心一样。我和弟弟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全都明白,昙花剑术的威力足以让所有的人望而却步,但如果用这样威力的剑去救活一个人,必会大伤元气,必要时还会搭上性命,就算轻者也会废除所有的武功。可是再看看那些随着姐姐一起死去的昙花,在寒风中是那样凄美,凋零的花瓣悬在半空中做着完美的垂死动作。“姐姐啊,你什么时候能与这昙花一起绽放呢?”我在心里近乎疯狂地喊着,却没有人能听得见。

父母决定在明天的子夜十二点开始实施计划,今晚对于我和弟弟来说也许是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了。明天是怎样的一天我们不得而知,但今晚我们共享这皎洁的月光,看大片大片的黄叶在风中残酷的凋零。远处飘来苍凉深远的声音,是父亲弹起了他那落满尘埃的六弦琴,混合着落叶的“沙沙”声,荡漾在每一朵凋零的昙花上。我突然想起了母亲曾教过的诗:

我走了,不要嫌我走得太远

我们分享的是同一轮明月

雨还会下

雪还会落

树叶还会沙沙地响

亲爱的,脚下可是个旧码头

别在上面卸下太多的忧伤

告别,不是遗忘

夜真是短暂啊,在眨眼与闭眼之间我们失去了那轮明月。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大地。我转身看着弟弟清澈的眼睛轻轻地问:“你后悔吗?”弟弟笑着抬起―只手指向远方的天空说:“以我的武功可以轻而易举地打下半壁江山,可以去那里称王称霸,过我幸福的生活。但我不会,你知道每当我练着昙花剑术却看着昙花在我眼前孤独地凋零,我有多自责吗?如果我不能救活姐姐,那才是最大的悔。”我听得出弟弟语气里的刚毅,但我分明看到有一滴泪从他坚强的脸上划落下来……

“咚……咚……”钟声整整敲响了十二下,每一声都带来那么巨大的震撼。子夜十二点,漆黑的夜空没有了星辰的陪伴显得格外寂静,路两旁的居民楼内灯一盏一盏地熄灭。我和弟弟跳过那棵茂密的老树,沿着昨夜的记号,找到了那座迷宫,迷宫入口处安排得十分隐蔽。弟弟将井盖挪到一边,一个手掌大的按扭暴露在外面。我走上前去按动

了那个黑色的按扭,立刻,我们所踩的地面开始往下陷,悄无声息地往下陷。我们一同抬起头看了一眼这皎洁的月光,就被井盖挡住了视线。井底机关重重,到处散发的都是阴森发霉的味道,但地上清晰的脚印分明证明着有人来过。

父亲教过的招术果然非同一般,飞来的匕首,带毒的银针,10招内已让我们打落的满地都是。迷宫的走廊很长很长,我们一直在昏暗的走廊里走啊走,却没有看见有任何人把守。一路上,我没有和弟弟说过一句话,只有长袍磨擦地面时发出的声音,直到长廊的尽头。“姐姐呢?”弟弟睁大眼睛问我。我搜寻着每一个角落,这里除了碎片外,没有一丝线索,难道是被人盗了?我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正在这时,一缕光照在我眼睛上,那是一滩冰蓝色的血液,那滩血躺在那个孤独的角落里享受着那份属于她的孤独,不远处躺着两具尸体,是父亲和母亲。我发疯似的跑过去晃动着父母的身体,却明显地感觉到了冰冷的体温从我的手上漫步到身体内部。他们紧紧依偎在一起,脸上挂着幸福的泪珠。弟弟俯下身呆呆地说:“爸,妈,你们不是说我们就是全家的希望吗?我们不会让你失望,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让我们失望呢?昙花的灵气只能在体内维持20年啊,你们怎么那么傻呢?”一颗泪划过弟弟坚强的脸颊落了下来,掉在地上。两颗泪滴的绽放,其中一颗是我的。最终,我和弟弟还是练完了那套剑法,两支剑升到空中发出冰蓝色的光芒,直刺入那滩孤独的血液。一支开的绚烂的昙花在血液中绽放着冰蓝色的微笑,“昙花开了!昙花开了!”沉睡了百年的昙花终于开了。我第一次见到这么美的花,外层的花瓣像垂柳一样向四周吊着,里面的花瓣犹如牡丹的另一种体现,一层一层包裹着花蕊,就像父母用心呵护他的子女一样。

我捧着手中的昙花忘记了是怎样和弟弟走出迷宫的。回到家已是第二天的夜晚,月光的照射让昙花开得更显灿烂。院内的昙花争相斗艳地开着,但我却觉得少了什么,母亲走了,父亲也跟着走了,姐姐的躯体最终也没能挽留住,只留下姐姐昙花似的灵魂守护着她的两个弟弟。父母拼尽老命只为能抵上他们两个儿子的性命,而自己却在昙花开放的前一刻永远地走了,到一个纯洁的国度去享受真正的昙花芬芳。因为他们是昙花的父母,是昙花双剑,是分不开的。只留我和弟弟守着这冰蓝色的家,冰蓝色的梦。

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月色,似乎听到了父亲悠扬的琴声和母亲那首曾经教给我们的诗:

我走了,不要嫌我走得太远

我们分享的是同一轮明月

雨还会下

雪还会落

树叶还会沙沙地响

亲爱的,脚下可是个旧码头

别 在上面卸下太多的忧伤

告别,不是遗忘

一旁的昙花开得正刺眼,弟弟偏着脑袋问我:“哥,你说我们冰萧岛的昙花会不会开得比这里的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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