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做一眼钟情

时间:2022-09-26 09:35:52

有些温暖,经不起求证,更不必奢望延续,譬如我,终是没有忍住前往的脚步,那些原本可滋润一生的美好记忆,就成了荒唐的画蛇添足。

[1]

从广州到北京,3个小时的航程,让我昏昏欲睡,虽然身边坐了帅得不像话的你。

你的余光,曾如轻风扫过我的脸庞,我垂首翻航空杂志,佯做不知,我是个孤单而自卑的女子,与你,并不相识,更何况,我已有了爱情,尽管它家常如小区甬道旁的月季,我已习惯了它平静到波澜不惊。

旅途冗长,睡意渐来,待我醒来,已是两小时后,我的头,竟然枕于你肩,你僵着身子,表情略有尴尬,我腾然面红,向你报以羞愧浅笑,快速坐端后,却发现,面前的折叠餐几已被放下,一份色彩绚烂的航空餐温良地摆在上面,还有,那本航空杂志,它定然是趁我入睡,逃到了脚下,已被你捡放在这里。

想像空姐送餐时,你定是不忍将我唤醒,又唯恐我醒来无餐可吃而须要忍了饿,便替我取了航空餐,放在小几上。

我吃得缓慢而矜持,默谢着你的温暖与绅士,想向你道谢,可,你的目光正在别处停留。

空姐收走餐盘,我继续翻那本华丽的航空杂志,百无聊赖持续追来,我又睡了,靠在舷窗上,把窗外的白云幻做绵软蓬松的枕头。

再次醒来,已是夜了,繁星点点里,还有一杯余温尚在的咖啡,摆在小几上,又是你罢?

我端起它,用余光看你,你双目微闭,似乎浅有睡意。

尚余20分钟的航程,我决定醒着,与你道一声感谢,你却,执意要陷进睡眠里,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你,你终于被我的目光唤醒,在飞机落地前的五分钟。

我紧紧抓住这五分钟,向你微笑,你笑得那么具有杀伤力,然后,起身拿行李,你的我的。我仔细端量你的身材,居高临下,白衫黑裤,足有1米9吧?

我向你说谢谢。

你笑着说:你真能睡。

我的脸,再一次红了,像晚春的鸡冠花。

若不是飞机降落时的噪音太大,或许,我们会说更多话,但,我们没有,扯着嗓子说话,有失修养。

我们唯一能做的,是交换联络方式,我的,写在纸上;你的,是张淡蓝色的名片。尔后,相视而笑。

[2]

陈扬来接了我,在出口处,我们热烈地拥抱,用亲吻慰籍相互的思念,我们的爱情五岁了,毕业后,他来京打拼,我因读研而滞留广州两年半,除了假期的相聚,我们的爱情在电缆线上一心一意蛰伏,没有因时空的隔膜而移情别恋,朋友们都说,我们的爱情已经历了考验,然后就该是结婚、生子,按部就班地进行下去。

从首都机场去往陈扬家的路上,我心神不宁,很想知道你的姓名,却没来得及看你的名片。

和陈扬同居的日子里,我终是明白,对爱情来说,分离并非煎熬,思念是个魔力无边的化妆盒,对方的好,被无限粉饰。而共同生活才是一台剥离机,它一层层的剥下了被思念粉饰的外衣,渐呈真实,我们开始为一只没洗的杯子吵,为忘记了相识的纪念日而闹。

青葱的爱情被生活的琐碎迅速摩擦苍老。

我甚至开始怀疑,爱情的所谓完美收场,其实是个华丽的隔断,而隔断的另一侧,或许,是满地狼籍遍地荒凉。

争吵的裂痕弥合后,我将这些想法说给陈扬听,他总是一阵狂笑,又在我的泪光里拼命检讨,惟妙惟肖地扮做捶胸顿足的大猩猩哄我笑。

是的,在抵京的次日,我已详细研究了你的名片,罗一诺,某传媒公司的艺术总监,你的联络方式在名片下端很是详细。

我没有加你MSN也没有电你,我是个自卑的女子,从不主动是因害怕被人窃哂。

每次与陈扬争吵完毕,我便坐在角落里默默流泪,你坚硬的名片已被我握软了,却没勇气拨打你的号码。

在幻像里,你宽博的肩,给予我温暖无限。你不曾主动联络的沉默,让我更是一厢情愿地把你想像成同类,甚至当成好男人的品质象征。

[3]

我在一家投资公司做事,因为陌生,秋天的北京显得枯燥而单调,像我的生活,除了同僚,没有朋友也无有熟人。终于,我还是加了你的MSN。

你有些意外,有些惊喜,问我在北京过得怎样。我说还好。与你聊了些近况。

你告诉我,我们的办公地点离得不远,隔三个街区而已,我们还悄悄地视频了一会,你身穿淡粉色的小格子衬衣,看上去英武而干净,牙齿白而整齐,我终于可以,细细看你。

你约我一起吃午餐,我应了,在去往午餐的路上,我宽慰自己,只是把你当位可以倾诉的温暖朋友。

你已早早到了,迎着我起身,为我拉开椅子,殷勤地照顾我口味。

你是个风趣的男人,以至于一餐饭吃下来,我有几次险些噎着自己,在你深邃而温暖的目光笼罩下,我一次次地咳嗽,涨红了脸。

你伸着长长的胳膊为我捶背。

[4]

我们经常一起吃午餐,偶尔还会去看午场电影,在黑魅魅的电影院里,有各种各样的颜色在我们脸上转换,偶尔,我们会彼此偷望,微微一笑,继续看电影。一出电影院我就会忘记电影内容,甚至忘记电影名字。

是的,你知道陈扬,知道我正和他同居,我们经常在饭桌上聊起他,我总是违心地夸奖他,你微笑着看我,只听不语,若我让你发表一点看法,你会说:说他很好时,你的眼睛是郁郁的。

我怔住,连自己都骗不了,我骗得了谁?

你默默地递给我纸,看着我,不说话。

只是,在MSN上,你才会开着玩笑说:若他不好,随时欢迎前来投奔。

我和你说:别闹了。

你说:真的。

我信,因为,你的表情那么严肃那么认真,仿佛在承担着我的命运。

因为飞机上的航空餐和那盏余温尚在的咖啡,让我笃定,你是个温暖的人,尽管我一直未曾问过。有些事,要留点悬念才美丽,就像好的爱情,需要相思的粉饰。

尽管,你的感情,是我们一直未曾涉及过的话题。

5

我和陈扬又吵架了,因为有你,这一次,我吵得非常有力气,不再害怕赌气出走无人收留。一边哭一边收拾行李。

陈扬站在身后,抱着胳膊,冷嘲热讽说:去哪?

我不语,飞快关上行李箱。

他一把拉住我:你是不是要去找那个在街头遇见的骗子?

他一直称呼你为骗子,萍水相逢,热忱待我,并赠与名片,不是居心叵测的骗子能是什么?

我甩开他,挣扎着下楼,上街拦车。他是个自负的人,没有追出来,笃定我的出走,不过是场做秀,用不了多久,我会乖乖地拎着行李箱求他开门。

我再也不肯被他看低了,横下心,上了计程车,当司机问我去处,我突然满目茫然,想起,我并不知你的住址。

忍着司机的一脸不耐,我手忙脚乱地给你打电话,你仿佛被从睡梦中惊醒,声音惺忪,问我哪位,找你何事。

我飞快地说了名字,尔后问:你家住哪里?

你说了,我转告司机。

你清醒了许多,问我怎了,声音压得那么低。我简短说了。你开始沉默。

我说对不起,是不是我有些莽撞?

你很节约地说不是。

6

挂断电话后,你发来短信,要我在某地下车,你会去接我。我欢天喜地,如一被亲戚欢迎接纳的小孩子。

你指定我下车的地方有些僻静,连街灯都是昏暗的,我稍有些怕,裹紧身上的衣,瑟瑟在秋季的风里等你把我接回去,陈扬打了N次电话,我拒绝接听。

你大步流星地来了,脸上的疲惫,像落满了尘土的街道,看着我笑,有些勉为其难的样子,我忽然有些不祥,却已无路可回。

我们简短地拥抱,又飞快分开,你替我拖着行李箱,我像只驯服的小兽,手脚轻快地跟在你的身后。

不,你没有带我回家,而是,把我带进了一家酒店,在酒店门口,你转过身,故做轻松地说:外地朋友来了,都住这里。

你一边为我办理入住手续一边不停地说这里的硬件设施是多么的人性化,服务是多么的周到,尤其早餐,是正宗的粤式早茶。

我怔怔地看着你,大颗的泪水开始在眼里汇集,你假装被酒店里的一棵假树吸引。你不会知道,你曾经是棵树,在我心里生长,在无数个失意重重的夜里,我的脆弱,便依靠上去。

如今,你用这样一个眼神,让我知晓,幻像而已,而我,是多么善解人意,甩掉泪水,盛赞你的绅士,所以,才会安排一午夜投奔的女子,入住酒店。

我们各自占据一只沙发,中间隔着一只古香古色的茶几,你不问我深夜投奔的缘由,亦谨慎地对待每一句话,在它们出口之前,已被你千万遍地慎密编辑,对此,我深信不疑。

我再一次向你表达谢意,并催你早早回家休息,你的表情霎时轻松。

终于明白,我们只能是朋友,所谓温暖与暧昧,不过是自做多情,我哭了一夜,双眼红肿。

7

她是一早来的,面目平静,上下端量的目光让我的自尊略微受伤。

她坐在你昨夜坐过的地方,一直微笑,我向她对昨夜的打扰说了对不起,她依然是笑,然后的话,我不知该怎样开始才能让她不至于出言相讥。

她说没什么,你们在一起七年了,爱情像朵开到暮晚的花,垂垂老矣到只剩纠结而已。问我:你们真是在飞机上认识?

我点头,所有人都是孤单来这世界,与他人的交际,哪个不是萍水相逢?这没什么值得我羞耻。

她缓缓地笑了:我一直当他玩笑。

她的头,深深地低下去,然后,我就知道,你与她说,在飞机上遇了一对他青眼有加的女子,不仅依他肩眠,且总是偷眼看他,神色拘谨,面色绯红,你由此断定,我定是对你心有情愫。

每当你们小有疏离,你便亮出我,将自己比做一枚即将被抢走的糖果,惑使她折返回来,将你当宝,攥回掌心。

除了瞠目结舌,我不再有其他表情,不是瞠目结舌于你我在各自的爱情里使用了同样的伎俩,而是,那航空餐、那余温尚存的咖啡,皆不是你所为,而是热忱周到的空姐。

我竟错将它们,当作一笔温暖的帐,记在了你的头上,而我一直在寻机表达感谢的眼神,竟被你误做了一眼钟情。

你我,皆被骗了,骗术来自假想,我们自己的假想,自恋让我们过于狂妄,将自己幻想成了异性面前唯一的王。

8

我的午夜投奔,撞碎了你与她的爱情,令我深深内疚,那些假想中的温暖一旦不曾存在,你的样子也就支离破碎得荒唐。

你又来过酒店,满目疮痍地坐在我的面前,双手不停地合上又张开,感谢你让我懂了,暧昧距离爱情还有很远的路程,就如,我们是坐在寒风中的孩子,它是件虚幻却终不能取暖的棉衣。

所以,陈扬来接我时,我低眉顺眼随他归去,任他幸灾乐祸地当作我入住酒店,皆因是你果真不曾存在过。

(责编 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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