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和它背后的故事

时间:2022-09-26 02:53:25

《忐忑》和它背后的故事

2010年的新春音乐会上,海外归来的歌者龚琳娜演唱了一首由小民乐队伴奏、无歌词的作品《忐忑》,这首歌曾获欧洲“聆听世界音乐”最佳演唱大奖。表演完毕后,龚琳娜与丈夫兼合作者老锣回到了德国,过他们平静的小日子去了。他们怎会想到,他们走后,《忐忑》一下子蹿红网络,他们的生活也不再平静……

意外走红

2010年5月,龚琳娜听说《忐忑》在大学生们最爱的人人网上疯传,但因为只是校园流行,她并没太在意。9月的一天,龚琳娜收到了朋友的邮件,里面附送链接――神人神曲。微博、论坛,各种网络力量,把《忐忑》从艺术歌曲拽回到草根,并使它成为2010年最红的网络歌曲。王菲调侃要在演唱会上翻唱《忐忑》,可是把眼珠子都转翻了,也无法完成这高难度的歌曲,只好放弃。香港明星杜汶泽录下模仿《忐忑》的视频,唱到倒地不起。

怎么形容《忐忑》呢?它是龚琳娜个人音乐会中的一个小幽默。丈夫老锣写这歌时,抱着游戏的心态,想在90分钟漫长的演唱中给观众一个震撼。同时,对人声也是个挑战,人们只认为音阶高难度高,其实速度快也是一种难度。虽然曲调是固定的,但龚琳娜的演唱是极其自由的,她发出一些没有含义的象声词如“逮里个刀”之类,配上高挑的眉毛、灵活翻飞的眼珠、喜感十足的动作,把听众拉进这“忐忑”的意境。这歌名也是她起的,形容演唱者忽上忽下,云霄飞车般的气息和心情。“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我都觉得很新鲜,因为这不是在重复它。虽然是一样的歌,我每次唱这首歌的时候不会觉得烦,好多人也说这首歌越听越来劲,因为一直有一股劲在里面。”

乘着《忐忑》爆红的东风,龚琳娜于2010年10月在离别祖国8年后举家回国定居。一落地她就被各种演出邀请包围,先是武汉、天津的个人作品音乐会,然后湖南台、山东台的跨年演唱会,北京台的春晚……8年前,龚琳娜带着无奈、伤感离开了前路茫茫的中国民歌界,8年后,她幸运地等到了《忐忑》带来的喜剧。

她和老锣现住在她2001年时买的房子里,她说:“那是我唱晚会时买的。”他们在国外一直租房子,“我们生活一直挺好的,感情也很好。其实幸福不需要很多钱。”龚琳娜在民歌手中不算漂亮的,更不是有钱的,但比起很多美女,她有比名利更珍贵的东西:琴瑟和鸣的爱人和两个活泼可爱的混血儿子。

“各色”的晚会歌手

龚琳娜出生于贵阳市,5岁起,她就作为苗苗艺术团的小演员走遍天下,远到法国演出。她还学会了苗族飞歌、侗族大歌,受过系统的训练。16岁时,她考入了中国音乐学院附中,跟随邹文琴老师学习了7年民族声乐。邹文琴的学生还有韩红。她的教学方法非常开明,允许龚琳娜保持真声,学唱各地戏曲,模仿能力超强的龚琳娜会青衣、花旦、小生等各种唱腔,音色之嘹亮、模仿之逼真不是小小的房间可以束缚的。另一方面,邹文琴不太会搞关系,她不是中国民乐界的主流,学生们也因此要付出加倍的努力。

众所周知,中国音乐学院是中国民乐界的最高殿堂,而所谓民族唱法,并不是歌唱比赛上的原生态歌手的演唱,而是经过某种改良的晚会表演。这种表演方式被固定成为青年歌手大奖赛的形式之一,也成为音乐教学的固定模式。

毕业于柏林音乐学院的老锣说:“中国的音乐老师刚开始去苏联留学,在西方角度中混合了一些中国味道,这种唱法是有一点儿中国特色,但它进入音乐学院成为一种教育方式,就变得特别窄了。”这种唱法讲究规范性,必须有共同的审美标准,比如高音唱得越高就认为越好,同时就忽视了低音,如果你的发声特别快速也不会被认为是技巧高超。

统一的标准扼杀了其他的可能性。龚琳娜说她就遇到了这样的问题,变成了“千人一面,千人一声”中的那一个。

晚会歌手和声乐歌手的标准是不一样的,当只有晚会这一条出路的时候,音乐学院的招生标准发生了变化:美女才有机会,身高不能低于1.6米。龚琳娜说:“这样的话,歌唱和演员有什么区别呢?歌是要表现音乐,不是像电视剧里表演那个角色。可悲的是,现在却是长得漂亮最重要,嗓音条件退而求其次,形象排在了第一位。”

不是美女的龚琳娜当时没有意识到前途的艰难,她和每一位同学一样,从“大一”开始就报名参加青歌赛。学院要把名额留给高年级同学,她就作为贵州电视台选送的歌手参赛。但进入半决赛时被人告发了,理由是她的户口在北京,半决赛之后她没有再上台。

第二次参加青歌赛时她上“大三”,在学校内部的初赛她是第一名。半决赛的名额有19位,她却是第二十名。原因很简单,学校选送了两个选手,另一个女孩儿有后台,所以挤掉了龚琳娜的名额,那女孩儿没有白费力,也很是红过一阵子。

这次对龚琳娜的打击尤为大,并不是因为没得奖,而是她不知未来该怎么办。“是为了出名不惜一切,还是坚持做自己而宁可不出名?”有一群朋友围在身边安慰她说,高处不胜寒,越高越孤独,我们喜欢你是因为你的真,如果你失去了这份真,我们也不拿你当朋友。

大学毕业后她进入了中央民族乐团,又逢一年大奖赛,青歌赛已经成了她不得不完成的梦。这次比赛规则有变动,必须组团参加,民族乐团没有通俗和美声演员,她只好加入北京电视台的代表团。初赛她又是第一名,美滋滋领了奖品。但随后领导给她打电话说:“重比。”因为龚琳娜的另一位漂亮女同学虽然没有参赛,但是有后台,她需要北京台这个名额。于是龚琳娜又以民族乐团选手的身份重新比赛。也许是之前太坎坷了,这次她终于获得了银奖。谭晶、王宏伟、萨顶顶、古风、容中尔甲、倪睿思都是那一届出来的。龚琳娜庆幸自己没有早得奖,因为这一届收视率最高。“我一路走下来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不要随风飘,走自己的路,把音乐做好。这其中可能会有困难,会有不顺,可是最终还是会顺的。因为你一直坚持着,这个很重要。”

多年的心愿实现了,她却突然失落了。“因为你走入晚会环境之后就会发现自己变得空洞了,那时候收入是可以的,但就是觉得自己越来越没有内容。2000年获奖后,我每天想的不是怎么把歌唱好,而是怎么能上晚会,找什么歌别人能喜欢。”那段时间她唱广告歌,谁出钱她就歌唱谁,如今这套房子就是那时买下的。但她的精神却是痛苦的,每次唱这种歌,她的笑肌都要僵掉。2001年她找到一首《孔雀飞来》,很有傣族生活情趣,歌中要模仿孔雀叫声。但唱完后她又迷茫了,难道要靠一首歌吃10年吗?

“应该每首歌都像一个车站一样,带你驶向远方。我觉得我需要的是一条路。”可这条路在哪儿呢?她接下的演出大多要求假唱,有一段时间龚琳娜要求真唱,音响却达不到要求,当前面别人刚假唱完,轮到她上台时,麦克风还在吱吱啦啦地响,没调好呢!她的父母看完电视很失望,质问她:“为什么别人的音就那么稳?”同时,真唱也会使那些美女的脸部表情变形,电视台就更喜欢稳定地对口型了。但对龚琳娜来说,美不是脸上的,是音乐里的。

“这个环境都是名利的,每个人都要在乎在这个环境中能够得到多少利,我在那个环境别难坚持自己的理想。”在那个环境里,她是如此的“各色”,慢慢地,那些晚会也不再找她了。

享受歌唱的快乐

2002年,她遇到了老锣――学习古琴的德国音乐人。老锣建议她一起做世界音乐。什么是世界音乐?她不明白,于是先跟着老锣去了德国每年7月举办的世界音乐节。看完后她决定,在中国的民族音乐中融入现代元素,可在中国她没有办法搞音乐会,现实环境不允许。当时她可以不辞去民族乐团的工作,只要每年回来演出几场,但老锣对她说:“你不应该占着位置,年轻人进不来。而且你站在舞台上,要面对多少观众?要给他们什么东西?你要对得起他们。做人要有责任,唱歌也要有责任。”

让西方人接受一个中国人唱中文歌,是很难的。但龚琳娜在国外8年,没有唱过一句外文,“千万不能丢中国的根”。起初,龚琳娜掌握不好西方人的喜好,她一上来就是中国人最喜欢的高音,吓得前排观众往后退。

在斯洛文尼亚的音乐节上,台下只有9个观众,台上却有6个乐手。在90分钟的独唱里,她要让语言不通的观众坐下来,听进去,必须有丰富的变化,粗犷、柔美、古典,甚至《忐忑》这样滑稽的歌曲,她都要尝试。“我觉得要立于世界之上,要有国际化的音乐,不能丢掉自己最根本的美学。但你只按照那样走,人家听不懂,所以你必须用更开放、艺术性更强的东西来吸引人。”

现在中国民歌手很流行到国外开演唱会,维也纳金色大厅、悉尼歌剧院,那些是中国观众最熟悉的场所。但这些花费高昂的个人独唱会,其目的是借用国外的演出场地,再通过媒体传达给中国观众,对西方人接纳中国的民族音乐没有作用。“中国乐器他们愿意听,因为那是几千年流传下来的,但中国歌手他们不爱听。现在很多歌舞团自己拿钱去欧洲一趟,那是为了回来告诉中国观众我在那儿了。”

这8年,龚琳娜说她没能靠唱歌发财,可也没有亏本,基本保持着收支平衡。她的音乐会每场慢慢也有上千观众了,每一张票都是出售而不是赠予的。

2009年龚琳娜在日内瓦开演唱会,场地开阔,观众距离远,唱着唱着,观众聚拢到台前,有了想接近歌者的愿望。她还做过一个个人的专辑,全部清唱,没有伴奏。“你凭什么吸引观众?就是你绝不能依赖所有外在的东西,只能依赖作品本身。”

龚琳娜说,每次音乐会她都唱得十分尽兴,以前她会考虑唱歌能给她带来多少利,有没有好的影响。在老锣的影响下,她回归到享受歌唱的快乐中,可以尝试不同的唱法。

因此,无论《忐忑》怎样被恶搞,龚琳娜都不会介意,这首歌给她带来了回国的机会。《忐忑》是一块敲门砖,先是为她敲开了武汉琴台音乐厅的大门,然后是天津音乐厅的“世外桃源”独唱音乐会,紧接着是北京的新春音乐会。龚琳娜利用博客组织了30位从各地赶来的音乐爱好者,其中也包括专业音乐老师。他们到长城去喊山歌,她把这称为“声音行动”,就像和100人合唱《忐忑》一样,把音乐当成游戏,当成理想,而不是飞升的途径。

(摘自新华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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