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辟邪的辨识及其源流考析

时间:2022-09-26 12:52:22

“辟邪”,来源于梵语,意为“大狮子”,多见于汉代至南北朝时期的墓道守卫或石刻、玉器、陶瓷等装饰。中国古人认为辟邪是一种驱邪去秽、拔除不详的神兽,因此从古至今深受人们喜爱。古代织物、服饰、带钩、绘画等物品上常装饰有辟邪的图案。尤其是陵墓前石雕辟邪,更是能体现其捍卫守护、避邪驱鬼的功能。

一、河南出土石辟邪的典型代表

(一)许昌榆林出土的石辟邪

1978年在许昌榆林出土的石辟邪(图一),现藏河南博物院,属东汉时期,长150、高130厘米,用完整的石灰岩雕成,保存完整。造型为站立式,昂首挺胸,颈部竖长,头、颈与背部近于垂直,胸部外凸,整体造型呈L形。阔口藏舌,双目圆睁,圆耳挺立,神情矍铄。辟邪呈走势,左侧双足在前,右侧双足在后,四爪锋利,长尾曳地,四足与长尾在踏板上成一个整体,增加了雕塑的稳重矫健感,刻画非常写实。

(二)洛阳孟津出土的石辟邪

1955年出土于洛阳孟津老城乡油坊街村,现藏洛阳市博物馆,属东汉时期,长297、高190厘米,辟邪呈走势(图二),昂首怒目,张口吐舌,长舌垂于胸前,长尾曳地,头上有一角,肩部两侧生翼,身躯矫健,气势威猛,被作为洛阳市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三)洛阳孙旗屯出土的石辟邪

1955年出土于洛阳孙旗屯,辟邪长166、高109厘米,头部略有残损(图三)。石辟邪背部阴刻隶书“缑氏蒿聚成奴作”7字,可知石匠是今洛阳偃师缑氏乡人。雕塑用整块石灰岩雕制而成,头颅似狮,高扬,阔口怒张,露出十余颗极其粗硬尖利的牙齿;鼻如蒜瓣,鼻窦突起;眼如铜铃,瞪视前方;耳朵如扇,耳上生角;嘴巴下面,雕塑一束胡须,胡须作卷曲状下垂;身体似虎,身长腰细;四足宽大似狮蹄。肩生双翼,翼稍部作卷穗状;臀部之后是长尾,也有卷穗状纹饰。造型独特,纹饰华美。

(四)洛阳伊川彭婆镇出土的石辟邪

1963年出土于伊川h彭婆镇东高屯村,长172、高114厘米。保存较完好(图四)。该石辟邪与洛阳孙旗屯出土石辟邪基本相似,不同之处在于头部生有双角,羽翼上翘,走势欲向前扑,形象更为雄健凶悍。雕刻技法是圆雕与浮雕相结合,使雕塑在艺术形象上更加完美。

二、文献中的辟邪与其形态的辨析

辟邪与天禄、麒麟都是表现吉祥的一种瑞兽,从造型上看,它们往往表现出狮子的特征,因此也给这些石雕名称的界定造成了很多困难。先从辟邪、天禄、麒麟的形态上进行一些辨识,以便从造型上将它们区分开来。

对辟邪最早进行记载描述的文献是汉代东方朔所著《十洲记》,其中记载:“聚窟洲在西海中申未之地,地方三千里,北接昆仑二十六万里,去东岸二十四万里,上多真仙灵宫,宫第比门不可胜数,及有狮子,辟邪巨齿,天禄长牙,铜头铁额之兽。”东方朔将天禄、辟邪视为狮形、巨齿、长牙、铜头铁额的巨兽,认为二者可统称为狮子。

(一)天禄、辟邪的辨识

“天禄”一词原意是指天赐的福禄,最早见于《尚书・大禹谟》:“四海困穷,天禄永终。”

东方朔《十洲记》中记载,天禄、辟邪是一种兽类,而且将狮子说成是传说中辟邪和天禄的结合体。文献记载中辟邪与天禄往往是成对出现。《后汉书・灵帝纪》中记载:“今邓州南阳县(今南阳市)北有宗资碑,旁有两石兽,镌其膊一曰‘天禄’,一曰‘辟邪’。”

天禄、辟邪成为中国神兽,与两汉时期中外文化艺术交流的蓬勃发展是分不开的。天禄的艺术原形来自西域动物“扶拔”。这种动物最早见载于《汉书・西域传》:“乌弋山离国,王(城)去长安万二千里,……大国也。……而有桃拔、师(狮)子、犀牛。……绝远,汉使希至。……至乌弋山离,南道极矣。转北而东得安息。”据此可知,乌弋山离为西汉时期丝绸之路南道的终点,汉使稀至。这里提到的“桃拔”应是“扶拔”的讹误。曹魏时期的孟康注曰:“桃拔,一名符拔,似鹿,长尾,一角者或为天鹿,两角者或为辟邪。”《后汉书・章帝纪》记载:“章和元年,月氏国遣使献扶拔、师(狮)(狮)子。”《后汉书・西域传》再记:“安息国,……章帝章和元年,遣使献师(狮)子、符拔。符拔形似麟而无角。”可见,“天禄”与“扶拔”“桃拔”“符拔”“天鹿”指的是同一种动物,生活于中亚和西亚地区,形体如麟,似鹿,头生角。

根据当代学者研究,“辟邪”可能就是古代文献中所记载的“符拔”,现在一般习惯上统称为“辟邪”。也有研究认为,有一角者为“天禄”;有二角的为“辟邪”;而无角的是“符拔”。其实“符拔”就是“桃拔”,可以统称为“辟邪”。

(二)麒麟的辨识

麒麟是中国古老传说中的一种灵兽,先秦文献中关于麒麟的记载并不鲜见,早在《诗经・周南》《春秋》《公羊传》及《左传》等春秋文献中麒麟以“麟”或“”见载,“麒”“麟”并称最早见于《礼记・礼运》:“山出器车,河出马图,凤凰麒麟,皆在郊薮”,又谓:“麟凤龟龙,谓之四灵。”

先秦时期,麒麟是体现仁德的瑞兽,其形象是有角的似鹿类动物。《诗经・周南・麟之趾》有载:“麟之趾,振振公子,吁嗟麟兮;麟之定,振振公姓,吁嗟麟兮;麟之角,振振公族,吁嗟麟兮。”“振振”形容人多势盛,又指仁厚德盛。这里用麟比喻文王的子孙个个宽厚仁爱。《公羊传・西狩获麟传》载:“(哀公)十有四年(前481)春,西狩获麟,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非中国之兽也,……曷为获麟大之?麟者,仁兽也,有王者则至,无王者则不至。有以告者曰:有而角者。”从这段记载可知,麟,也不是中国所固有的动物,它的形象是有角、类鹿。

其次,老虎威武、凶猛,是强大武力的象征,在中国一向被视为“百兽之王”和保护神。比如虎符是兵权的象征,军事装备上饰以虎头纹,军中主将办公的地方称为“虎帐”,军中议事厅称为“白虎堂”等。《淮南子・兵略训》说:“所谓天数者,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高诱注:“角亢为青龙、参井为白虎、星张为朱雀、斗牛为玄武。用兵军者,右参井,左角亢,向星张,此顺北斗之铨衡也。”也就是说,它们是东西南北方位的守护神而担当车舆的警卫。虎作为四神之一,其艺术形象在汉代的墓葬中有许多表现。而狮子在进入中原地区前后,不管是文献记载还是口耳相传,人们都参照老虎,介绍狮子。狮子作为殊方异物,甚是珍贵,东汉时石匠们恐难见真容,他们按照老虎的形象塑造狮子。直到宋末元初,周密在《癸辛杂识》中还曾有这样的记述,“近有贡狮子者,首类虎,身如狗,青黑色,宫中以为不类所画者,以非真。”陶宗仪《南村辍耕录》记载:“狮子……身才(材)短小,绝类人家所蓄金毛猱狗。诸兽见之,畏惧俯伏,不敢仰视。气之相压也如此。”出现了人们见惯匠人们创造的狮子形象,当一睹真狮反而不知是何物的怪现象,原型的天然隔绝给人们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

三、结论

由以上论述可知,中国早期的一些辟邪等雕塑与狮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第一,这些神兽本不存在,它们早期形象的出现,与狮子相同,都是在没见过实物的情况下,匠人凭着耳口相传加之想象力创造加工出来的。第二,在狮子被内地人士所知后,其形象成为当时一些石兽的创作蓝本。第三,内地本有老虎,其形象亦被人所知,中国早期的一些石兽及最初的狮子形象也有仿照老虎的成分。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与狮子和老虎这两种动物在形象上客观存在一些共同点决定的。

石辟邪在形象上更接近于真狮子的形象,许昌榆林出土的石辟邪,从整体造型和细部结构特征来看,更接近于东汉献帝时期。目前发现的石辟邪中,最早的应属东汉晚期的安帝至桓帝时期的辟邪,其造型呈“S”形或“L”形。翼、角、舌、纹饰等有无雕刻的情况均有发现。头部多后仰,或写实,或神化。胸部外凸较明显。翼为阴线浅雕,线条粗放。在其后的献帝时期,辟邪整体上呈“S”形或“L” 形。多数无角、藏舌,翼也是或有或无。头部多为写实的雕刻技法,类似虎头。有翼的一般分作3-4翎,平直后展,雕刻细致。胸部多呈内敛的姿态。造型基本上以写意为主,整体感觉简练粗犷、古拙厚重。所使用的雕刻技法简洁明快,通常是按照石坯素材的整体形态和所要雕刻对象的主要特征,在关键部位加以凿刻,从而达到整体轮廓相似。雕刻手法上擅长夸张,尤其是那饱满雄浑的胸脯,极具张力。许昌榆林石辟邪的整体雕刻技法为圆雕,同加以浮雕、线刻等技法,手法高超娴熟。可以看出,工匠使用工具已与当时成熟的冶炼技术有密切的关系,东汉时期我国的冶铁技术已经相当发达,铁制工具应已广泛地使用与生产中。比较西汉霍去病墓前的马踏匈奴等16件石刻,可以发现这些石刻大多是利用天然石块不规则的形体,因材施工,略加雕凿,学者或工匠以为这样的做法是为了求得自然之势,天然之趣,实际上如果我们考察其他石刻,就会发现它们雕刻得比较粗糙。东汉的神兽石雕,撇开所代表的具体内涵不论,单就雕刻技法上,明显较西汉进步许多,而且写实性增强。

东汉石兽雕塑,在审美情趣、艺术风格、造型特点、表现方法、雕刻技法等方面,都一脉相承地体现了“惟汉人石刻,气魄深沉雄大”的风格,许昌榆林出土的石辟邪是中国雕塑艺术中的瑰宝和佼佼者。从造型上,它代表了一个时期的吉祥符号与象征;从文化内涵上,它反映了一个时代民族文化精神的变迁以及先民智慧与情感的寄托;从艺术上,它折射出一个时期人们的审美情趣以及雕刻绘画技法的水平,并对后世有深远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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