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爷和驴》:一幅生动的乡土人情风俗画

时间:2022-09-26 01:40:10

《五爷和驴》是一部充满乡村风情的小说,作者以细腻的笔触刻画了五爷、老婆子、李老栓三人之间的爱恨纠葛。小说中虽然人物不多,却个个都形象鲜明,且充满了生活的质感。这样的一部短篇小说更像是一幅描绘农村乡土人情的风俗画,带给习惯于城市快餐文化的读者一次不一样的乡村之旅。小说的写作特色主要体现在两方面,一是条理清晰的叙事,二是生活化的语言。本文从以上两点浅析小说的艺术魅力。

一、条理清晰的叙事

小说的叙事围绕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故事的明线,即五爷和驴;一条是暗线,即五爷内心的纠结。两条线索并行交织,促使故事在李老栓卖房桥段达到顶峰,而最终两家的和好也为故事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首先,故事的明线是五爷和驴之间的矛盾,进而引发李老栓要卖房赎驴的事件。小说的开端就是早上五爷要给驴上套下地干活,直接以明线引入话题。驴自然不会很顺从地钻进套子,在五爷响亮的鞭花面前,驴面无惧色,“非但不往后退还晃动着脖子,一副不驯服的样子”。待到和老婆子终于把驴套好了,五爷赶着驴下地了。五爷干活到天近晌午,还剩两条垄没犁完,他想抓紧干完活再回家吃饭,于是吆喝驴快点拉犁。结果驴耍起了犟脾气,说什么也不走了。五爷气急败坏地打驴,驴则拖着歪倒在地的铁犁一路烟尘地跑回了家。五爷小跑回到家,进门与驴发生激战,战斗的结果是五爷的腿挂了彩,驴被五爷用板锨拍倒在地。眼看一切无法收场,此时李老栓也掺和进来。他砸了五爷家的玻璃,并叫嚣着要卖房子来赎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驴。矛盾在李老栓带人写字据卖房时达到高潮,五爷撕毁了他写好的字据,并主动示好,两家的矛盾也由此解开。

其次,故事的暗线则是五爷内心的疙瘩――他总放不下李老栓和老婆子好过这码子事。老婆子年轻时喜欢的是李老栓,但李老栓家支付不起姑娘父亲所要的嫁妆――五担稻米,这直接导致了婚事的告吹。而五爷也非常喜欢这个姑娘,就把她娶了过来。虽然李老栓就住在隔壁,但老婆子很安分,只是每年打下粮食后,“她都要抱着码放成垛的粮食口袋哭上一阵”。五爷这时心里不痛快,就会没轻没重地打老婆子。其实他心里明白,老婆子只是感叹自己命苦,并没有怨恨谁的意思,她也没有惦记着和李老栓在一起。但五爷对于老婆子和老栓好过的事儿总是无法释怀。因此,他的内心产生了一些畸变,在李老栓的面前总是要耍威风打媳妇,来证明媳妇是他自己的财产,他爱怎么处置都合情合理。这种想法在李老栓也娶妻生子后有所减弱,但内心的疙瘩只要没有解开,五爷还是有机会就发作。比如驴在老婆的手中很听话,他就感到有些难堪,由此他想出了折腾老婆的方法――大伏天让她找冬储白菜。如果找不到,皮肉之苦就顺理成章了。在五爷将驴拍倒之后,这个会持家的庄稼人非常心疼,因为这头正直壮年的驴是他卖了三年的苇子攒钱买的,由此他开始反思自己的做法。五爷的心结逐渐打开,外加老婆子骂他是“黄世仁”的刺激,他才鼓起了彻底解决两家纷争的勇气。

此外,小说中用到了插叙的写作手法,在线性叙事的基础上,将事件的来龙去脉补充完整。所谓插叙,在叙述中心事件的过程中,由于某种需要,暂时把叙述的线索中断一下,有关的另一件事情的叙述。[1]小说在当前的叙述时间讲述了五爷从清早套上驴下地干活到回来打驴等文章的主线事件。而插叙的则是老婆子的年轻时代,叙述时间发生了跳转。插叙这一段交代了五爷、老婆子、李老栓三人的爱恨纠葛。老婆子年轻时是出了名的俊俏姑娘,提媒的人简直踢破了门槛,而她独独相中了李老栓。姑娘的父亲索要五担稻米点中了贫穷的老栓的命门,二人的真挚情感也无奈中止。而五爷则勒紧腰带将老婆子娶回来,李老栓住在他家隔壁,他对于老婆子与老栓的往事难以释怀也是正常的。通过这段插叙,小说交代清楚了五爷暴躁脾气背后是小心眼作祟,这为五爷反思埋下了伏笔。这段插叙使小说的情节更加完整,而主线事件发展的方向也更加清晰。

二、生活化的语言

小说中的语言充满了浓郁的乡土气息,对习惯于阅读城市文学压抑晦暗文字的读者来说,无疑如同一股清新的空气拂面而来。小说中的语言具有鲜明的生活化特征。阅读这篇小说,如同欣赏一幅描绘乡村风土人情的画卷,早已被人们疏远和遗忘的家长里短、邻里生活重新跃进视野中。

首先,小说中对俗语的应用使作品带有了中国传统说书艺人的情调。阅读小说,如同听一位见多识广的老人将一个个动听的故事娓娓道来。小说开头,五爷给驴上套,老婆子“踱着碎步”前后忙活,可见其殷勤伺候。而作者则以一句俗语来评论:“自古女人吃人家饭,围人家转”。这看似漫不经心的调侃实际上道出了农村妇女生活的真谛。“男耕女织”是我国古代经济生活的主要特征之一,这种源于自然经济的生活方式在现代的很多农村仍然延续着。[2]男主外女主内成为农村典型的生活方式,男性下地种田,而女性在家整理家务,相夫教子。由此带来的男女社会地位的迥异差别,男性是家庭的主宰,而女性则多唯唯诺诺,即使认为丈夫不对也只是唠叨一下而已。小说中的老婆子正是这样一位女性,她的命运被这句俗语精准地概括。再如,老栓在老伴去世后,整天和驴闲聊,此处作者用“话长话短地唠嗑”,像“唠嗑”这种方言俚语,用起来比“闲聊”显然要好得多。而五爷也表现出对这头通人性的驴的喜爱,他总是“咂吧着嘴”说,这家伙要是“我”的多好。充满生活气息的乡间俚语的运用使小说的人物变得更加鲜活。

其次,小说中运用回环的修辞手法,相同的词语首尾呼应,使小说读起来韵律感十足。回环是汉语中一种古老的修辞方式,有着循环往复的形式,反映事物现象间的复杂关系。[3]如《老子》中的“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便是这种修辞方式。小说中,回环成为其反复使用的重要修辞手法。如送来白菜的李老栓没影了,只剩下两棵大枣树“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老婆子与老栓则不能这么做。老婆子年轻时,与老栓情投意合,“你给我一捧枣,我给你一双鞋垫”,回环虽不严格,那个年代情意绵绵的调调却由此彰显。后二人却被残忍拆散,“小栓给姑娘擦眼泪,姑娘给小栓擦眼泪”,二人的痛苦因这循环的句式更添了一倍。在语音上,回环造成语音链上相同的语音单位有规律地重复出现, 从而构成不同层次上的韵律节奏形式,增强语句的音乐美。[4]同时,回环并不是简单的饶舌,将说过一遍的话再说,而是通过将前后语句组织成穿梭一样的循环来加强语句的节奏感和情感效果。如“小栓给姑娘擦眼泪,姑娘给小栓擦眼泪”一句,就可看出二人之间的情感是双方面的,他们是真心的彼此相爱,因此分开了才会更加痛苦。这是造成老婆子在嫁给五爷后仍会在打下粮食后哭泣的原因。

最后,小说的语言充满了幽默感,尤其是某些俚语、象声词和恰当的比喻的运用,使文本的艺术境界得到有效提升。如五爷因为驴不听话,抡鞭子打驴,而驴则拖着铁犁,一溜烟尘地跑回了家,它的身后“咣啷咣啷地”,读者读到此处,仿佛听见了驴拖着铁犁跑动的声音。五爷回到家,“风卷着步子在院子里旋了两个回身,踅摸着一把板锨,搂头盖脑就冲着驴的面门拍了下去”。这里的“旋”“踅摸”“搂头盖脑”“拍”的运用,将五爷的动作一气呵成地表现出来,中间无半点废话和多余,精准的文字表现出五爷此时的火爆。恰当的比喻在文中随处可见。如老婆子眼见驴不上套,五爷打驴她直心疼,就拾起槽边一棵胡萝卜送到驴的嘴里,然后牵着它往后退,“驴乖得像含着糖的孩子”,直退进两个车辕之间。咬着胡萝卜的驴成了含着糖的孩子,听话又懂事,这处比喻运用得十分恰当。再如,老栓给老婆子送去的白菜因长久的放置已经干瘪得发白,“像两个炊帚把子”,这一比喻将白菜的干瘪纹理刻画得栩栩如生。当驴跑回家,五爷汗流浃背地小跑跟了回来,门外传来了五爷的喘息声,“那声音像一条缰绳,牵出了他这头老怒驴。”读者读到此处,不免会心一笑,并深为作者驾驭文字的能力叹服。

《五爷和驴》以五爷打驴为中心事件,由此展开了五爷、老婆子以及李老栓三人之间的故事。小说清晰明了的叙事以及妙趣横生的生活化语言将三人的生动形象展示在读者面前。小说的篇幅不长,故事却引人入胜,实在是一篇难得的、短小精悍的佳作。

[参考文献]

[1] 满运来.顺叙、倒叙、插叙――通讯写作漫谈之六[J].新闻与写作,1985(02).

[2] 徐杰舜.汉族古代男耕妇织经济结构论[J].柳州师专学报,2001(04).

[3] 崔应贤.回环辞格的语法基础及认知解释[J].汉语学报,2013(04).

[4] 吴治敏.汉语节奏中的套叠现象――节奏规律研究之二[J]. 杭州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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