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英之女仇珠绘画分析及女承父业现象解读

时间:2022-09-25 07:07:07

仇英之女仇珠绘画分析及女承父业现象解读

陈姗:女,1982年生,山东沂源人。2009年取得南京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博士学位,研究方向为中国美术史。现为南京东南大学艺术学院博士后,研究方向为民俗学。

仇珠,江苏太仓人,号杜陵内史,生活于明代中叶,自幼观仇英作画,渐通笔墨之道,尤擅仕女道释。

一、仇珠生卒年考证

《中国历代书画篆刻家字号索引》记载仇珠为嘉靖时人,其生平少见记载,作晶多不纪年,考证颇难。仇珠生年可通过仇英生平推断,仇珠是仇英,出生之前至少已有两兄一姊。仇珠有跟随父亲学画、旅居项元汴家,接受父亲指导的经历。仇英在嘉靖三十九年去世,故仇珠不会太晚出生,这就排除了仇珠出生在嘉靖十年之后的可能性。故推测仇珠在仇英30岁左右时出生,应为正德末年或嘉靖初年,她的主要活动年代在嘉靖年间。

根据仇珠和时人交往的状况分析,仇珠曾和王世贞(1526年-1590年)、屠隆(1541年-1805年)等人合作,王世贞曾为仇珠的《观音人物集》写序言《心谶言》,屠隆也为其《观音》册页抄写经文。屠隆是万历五年(1577年)进士,抄写经文应是其未第前事,故隆庆年间(1567年-1572年)仇珠应处在创作旺盛期。仇珠应年长于屠隆,且作为仇英之女已小有名气,否则名士屠隆不会屈尊。这进一步证明仇珠应生于屠隆和王世贞之前。

二、仇珠作品存世情况

仇珠现存世作品约数十件,包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女乐图》,博物院藏《唐人诗意图》轴、《七夕穿针图》轴、《白衣大士图》轴,山东省图书馆藏《翎毛花卉》册页(由五幅绢质花鸟画装裱成册),常熟博物院藏书画扇面一幅,以及流落民间的《琴棋书画图》《观音图》册页,杜伯秋藏《观音》册页等。

近年仇珠作品常亮相于各地拍卖会,统计如下:

佳士德香港有限公司2001秋季拍卖会拍出的《梅花牡丹》扇面(2001-10-29,成交价37385元),北京瀚海拍卖有限公司2004秋季艺术品拍卖会拍出的《昭君出塞图》(2004-11-21,成交价52800元),天津市文物公司2002秋季文物展销会暨竟买专场拍出的仇珠(款)《昭君出塞》立轴(2004-12-04,成交价12lOO元),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第83期周末拍卖会拍出的《文姬归汉图》(2004-12-09,成交价44000元),佳士德香港有限公司2005春季艺术品拍卖拍出的《仇珠、文徵明山水成扇》(2005-05-30,成交价330720元),上海东方国际商品拍卖有限公司2006年秋季拍卖会拍出的《浴罢染香图》(2006-12-20,成交价67100元),佳富拍卖有限公司2008中国名家书画迎春拍卖会拍出的《安禅制毒龙》立轴(2008-01-06,成交价不详)。

其中亦有赝品,仇珠的作品早在明清时已有人仿作,虽系伪作,但仍是明清古画。

三、仇珠《梅花牡丹》扇面真伪考证

《梅花牡丹》扇面款识“天启丙寅(1626年)立冬,杜陵内史仇氏制”,钤印“杜陵内史”,有杜大绶题诗:“月淡玉逾瘦,雪深红欲然。枯苏缬古锦,明英冠花苑。”款识“天启丙寅嘉平月,杜大绶题”,钤印“寓意”,另有陈巨来鉴藏印“盖斋”。

《梅花牡丹》扇面疑为赝品,疑点为:

1、仇珠画多不落年款,更不要说写皇帝年号。承袭仇英一贯落款风格,仇珠多款署“杜陵内史”“杜陵仇氏”等。《安禅制毒龙立轴》款“甲子仲夏杜陵女史仇珠制”,亦无年号,迄今所见的仇珠作品无有署皇帝年号的。伪造者按画家题款惯例,画蛇添足题写“天启丙寅立冬”,明显与仇珠作品题款风格不符。

2、按仇珠与时人交往的记载推算,天启年间仇珠应100多岁了,即使健在也已不能绘画。画史未注明仇珠长寿,略晚于仇珠的方维仪享年83岁,被视为高寿,且见诸记载。天启丙寅年仇珠早已辞世,这通过其人际交往也可推算出。

3、杜大绶晚于仇珠出生,主要活动时间在隆庆(1567年-1572年)、万历(1573年-1819年)年间,万历之后未有活动见诸记载。

4、杜大绶题诗中有“明英冠花苑”一句,“英”是仇英的名讳。明代是相当讲究避讳的朝代,若杜大绶与仇珠同时期,应尊重仇珠的父讳,不用“英”字。凡此种种,疑窦颇多。

“盖斋”鉴藏印,为近代所钤。叶天津编《王显诏年谱简编》载1946年王显诏作山水《寂寞亭基》赠给号为“盖斋”的篆刻大师陈巨来,其著有《盍盖斋藏印》,“盖斋”一印由于此。

《梅花牡丹》扇面即系伪作,也应是仇珠时代人所作。时造假成风,女画家多被托伪,马湘兰伪作不计其数。以文m为例,其夫赵灵筠在文m“施丹调粉,写生落墨,画成,手为题署,以别真赝”(钱谦益《牧斋初学记》),即此也难避免伪作泛滥。姜绍书《无声诗史》叙及:“吴中伪笔,传摹最多,远方之人,采声而已。其扇头绘事,必图两面,盖恐为人浪书,故不惮于皴染焉。”仇珠为名门之后、女画家翘楚,其画又少落款钤印,故被“采声”可能性更大。

四、女承父业现象分析解读

子承父业向来是社会公认的行业继承原则,很多行业都有着成文或不成文但被严格遵守的“传男不传女”的行规。在绘画界,子承父业这种现象也很普遍,家族式绘画团体的情形也比较常见。例如阎立本及其父亲阎毗、李斯训及其子李昭道、马远家族、赵孟\家族、文徵明家族等。

子承父业现象之外,女承父业的现象也存在。画家之女擅画者尤多,且多承袭父辈或家族遗风。女子学画并不被禁止,“琴棋书画”是女子的基本修养,仇珠亦绘过《琴棋书画》和《女乐图》。

但女子习画,明代以后才广泛出现。明代中叶后,社会风气渐趋开放,游历讲学之风兴起,进步文人开始重新审定女性的价值,女性学画学文也被逐渐“默许”,随园女弟子就是证明。

但女子绘画被认为是闺阁之事,不应张扬,故少见记载。马娴卿善白描山水,画毕多手裂之,不以示人,曰:“此岂妇人女子事乎?”(周晖《金陵琐事》)傅道坤出身世家,自幼习丹青,但自以为自娱末技,不以示人,范生娶之二载,竟不知其雅善丹青。揆诸史册,有籍可查的统计如下:北宋书法家章友直女章煎,“后四学士”之一李格非女李清照;南宋状元黄朴女黄至规;元代盛懋女盛子昭;明代文从简女文傲,大理少卿方大镇女方如耀、方维仪、方维则,陈洪绶女陈道蕴,王宠之女,徐秀恒女徐安生,崔子忠之女。戴文进之女,水部叶伸韶季女叶小鸾,御史云湘女、英宗皇帝妃云妃,田宏遇女、崇祯皇帝妃田妃。清代周荣起女周淑禧、周淑祜,王季重女王端淑,马元驭女马荃,罗聘女罗芳淑,昊南泉女昊玖,李洗山女李珏,昊朗斋女昊规臣,蒋廷锡女蒋淑,恽寿平家族的恽冰、恽青、恽怀英、恽怀娥、恽兰溪,任伯年女任霞,廖古檀女廖云锦;近代樊少云女樊诵芬,昊仲熙女昊青霞,丁丙女丁鑫,陈栩园女陈小翠,冯师韩女冯文凤,蔡元培女蔡威 廉,范耀庚女范侃卿。

女承父业现象中,闺阁画家多继承家族画风。以仇珠作为切入点来分析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不外乎以下,几点:

1、闺阁画家不同于青楼画家,她们不出闺阁,人际交往面狭窄,故多继承家学,从亲属学艺。仇珠虽跟随父亲久居收藏家项元汴家,并因仇英和姐夫尤求的原因与文人画家有交往,但极有限。只能在个别场合、‘机会下受教一二,没有长期跟随学习的可能性。

2、仇珠学画,一方面受父亲熏陶,耳濡目染产生兴趣;二方面是作为修身养性的消遣。男性文人认为,贵族女子擅画,一是装点门面的手段;二他们也向往能与知书达理、有文学艺术修养的女子相伴。这一定程度上促使女性为了获得美满的婚姻,提高自身修养。

3、从闺阁画家学画的过程和条件来看,闺阁画家学画,多从临摹入手。但并非每家都有条件收藏古画,故临习亲友画作成为首选,久之画风愈像,最终脱不开家学范畴。(姜绍书《无声诗史》)

4、女性意识的苏醒也是不可忽视的因素。明代中晚期萌发了妇女个性解放的思潮,程朱理学的束缚日益无力,女性开始重新塑造个人价值。仇珠亦受此影响,其画女性风格显著,“于慈容端穆中,妍雅之致,隐然像外,望而知其为闺秀之笔。”

5、个人天资亦是重要因素,仇珠善绘,仇珠之姐(尤求之妻)无画名,可见“才自内发,学以外成”,只有内外双重原因才能促成女性画家的产生。

五、仇英、仇珠画风分析

仇英与沈周、文徵明和唐寅并称“明四家”,又称“吴门四家”。仇英艺术生涯大致分两个时期:40岁前是追踪南宋院体时期,40岁后是工整精丽与文人画风并行时期。前期以临仿南宋名迹为主,远宗李唐、刘松年,近承周臣。后期由于与文人交往增多,脱开周臣影响,转向创作有文人气、雅俗共赏的意笔画,如《柳下眠琴图》。仇英一生多客居在嘉兴收藏家项元汴、昆山鉴藏家周凤来和苏州富商陈官家,仇珠得以跟随观览名画。

仇珠受仇英工笔重彩画风的影响,工笔画设色明丽鲜亮而无媚俗气,不火不僵,不俗不躁,善于利用色调间的相互衬托达到色度的和谐统一。白描则继承父亲后期画风,细致工丽,法度严谨,功力深厚。仕女画以山水、楼阁为辅,多描绘闺阁生活,擅长情节描绘,“画人物、山水,绰有父风”。

仇英笔下仕女“发翠毫金,丝丹缕素,精丽艳逸,无惭古人……神采生动,虽防复起,未能过也”(姜绍书《无声诗史》),他以勤奋著称,擅长摹古,被冠以“夺真”“乱真”之名,“山石师王维,林木师李成,人物师吴元瑜,设色师赵伯驹,资诸家之长而浑合之,种种臻妙。”在临摹中师古不泥古,能对古画进行再创造。临《清明上河图》时,仇英变临摹为创造,仇珠也很好的遗传了这个因子。仇珠曾为王宠叙事诗《洛神赋》配图,钱大昕对此评价颇高:“一扫脂粉之态,真女中伯时也。”把她比做李公麟。仇珠确师法过李公麟,亦是运会于心,师古不泥古。

《白描罗汉图卷》即有李公麟痕迹,绘神仙罗汉、白衣大士共40余人。线若春蚕吐丝,岩石皴法细密清润,层次丰富。其深厚写实功力应传自仇英,仇英做漆匠时,已练就过硬本领,前期作品多写实。

情节性构图是仇珠绘画的特色之一,如《唐人诗意图》、白描《琴棋书画》和《七夕穿针图》,这从仇英的《汉宫春晓》和《观榜图》的情节式构图中都能找到源头。在女画家的传世作品中,仇珠的《七夕穿针图》尚属同一题材中迄今为止能见到的最早的一幅。仇英把工笔重彩和青绿山水加以雅化,在精美严整的画风中透露出古雅之美。在父亲的影响下,仇珠绘制了一系列如《园居图》等实景写照题材的作品。

《女乐图》表现出仇珠极佳的画面组织能力。殿宇用界画法,工整细丽,比较的仇英《汉宫春晓图》《贵妃晓妆图》《桃李园图》《吹箫引凤图》和《竹院品古图》,可看出仇珠受到的影响。《唐人诗意图》受到仇英《修竹仕女图》《高华秋水图》和《捣衣图》的影响。

仇珠的观音大士像庄严慈悲,工细秀逸。其《观音》册页笔道劲健绵密,以金笔于黑纸上勾勒,并有屠隆的题经,可谓双美。汤漱玉《玉台画史》评论:“仇氏著色白衣大士像,无论相好庄严,而璎珞上堆粉圆凸,宛然珠颗,昊郡丹青闺秀志称其绰有父风,信哉。”

王樨登评仇珠:“粉黛钟灵,翱翔画苑,寥乎罕乎。仇嫒慧心内朗,窈窕之杰哉。”仇珠女承父业,以勤敏好学和大批高质量的作品,奠定了在画坛的地位,无疑是明代画坛最为出众的名家之后。(本文为2010年东南大学博士后重点科研资助B类资助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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