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时间:2022-09-24 06:57:47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

我与毛蜂先生是30年交情的老友了,虽各居异地,见面的机缘却不少,大凡都与书法活动有关,见面的话题大体是书法艺术方面的。我们相互请教,相互探讨,相互切磋,相互争论。争论是常有之事,而每当激烈之时,旁人还以为我们在吵架。毛峰的夫人有次笑着对人说:“他们俩是见也见不得,离也离不得的家伙。”其实,每次我们争论之后,心情都十分愉快,因为人的一生之中,能敞开胸怀,无拘无束地谈论艺事的朋友并不多。因此,我有条件来谈论一下毛峰先生的书法艺术。

大约在上世纪80年代初,书法热正当兴起,大家都在寻求书法创新之路,毛峰也热衷于此。他常常拿出新作来征求朋友的意见。那是他写的字大体在楷、隶、行、草、汉简书体中徘徊,他说冯老师也曾要他写汉简,于是我建议他不妨专攻汉简,朋友们也赞同这个意见,大概这个建议与他平时的想法相吻合,他便定下心来,开始对汉简进行专攻和创作。时日一久,我们不呼其名,而戏称他为“毛汉简”。

那时,由于汉简书法不断地出土,随之出版物也大量印行,简书的率真、质朴、原始的自然美引起了无数书法家的关注和喜爱,因而书坛就涌现了一股取法汉简的热潮。潮水涨得快也退得快,30年过去了,当年热衷于汉简书法的作者大都不见踪影,至今还在醉心于汉简书法,钻研并热情不减者,国内寥寥数人而已,毛峰先生即是其中的佼佼者。这个现象值得深思:“汉简”是书法艺术取之不尽的宝库,它以古朴的气息,多姿的风采,率真的自然美吸引人、感染人,但它毕竟只是书法创作的原材料而已。至于如何把这些古老的实用性的文字改变成现代欣赏性的书法艺术,还得有个艰苦的提炼和漫长的探索过程。如果只是对它进行简单的模仿和拿来即用,徒具汉简的躯壳,自然会浅尝辄止。就像一批挖掘井的人,挖了一定的深度还不见出水,便纷纷放弃而去。而毛峰却仍在深挖不止,一挖就是20几年,最终能得以清泉涌现。我想,这里除了需要有勤奋而外,还需要有坚忍不拔的毅力和不断探索的精神。

毛峰先生本身具有较好的书法基本功,幼时在家庭的熏陶下学颜柳楷书,青年时代,又在四川美院冯建吴和黄源二位教授的指导下学习行草、汉隶。以十几年的功力来写汉简,自然与基础较差的取巧者不同。他用楷书的技巧去临汉简,使其临作具有严谨平稳风貌;用隶书和章草的技巧去临汉简,其临作具有浓厚的隶意又不乏率真的意味;用行、草的技巧去临汉简,使其临作保持着萧散飞动的意趣。最关键的是他本身具有独特的审美鉴赏眼光,在他独具的审美目光下,从数万计的简牍书法里面,能选择出最符合他的审美趣味的简牍去重点学习,如东汉武威《樊石二分木牍》、敦煌《马圈湾木牍》《旱滩坡医药木牍》及西汉《尹湾汉简·神鸟传》等,这类简牍书写风格完整,用笔精熟老辣,点画生动而有节奏,墨法清晰而有变化。能有意识去临习这些技术含量高而艺术感染力强的简牍,自然使得毛峰的汉简书法创作占据了一个高的起点。但最终的目标必须找到自己创作的艺术语言,这对艺术家是至关重要的问题,它往往能决定艺术家一生创作的成败。我想,毛峰先生为此大概动了不少的心思,作过无数次探索,最终选择了“破体”书法的创作形式。

所谓“破体”,即是打破字体和笔法的界限进行书法创作。“破体”发端于东晋王献之,继后,唐朝的颜真卿、金朝的任询、元朝的杨维桢、明朝的赵宦光、傅山、清朝的郑板桥、吴昌硕等书家在此方面进行了顽强的探索而取得了成就。而毛峰最终能选择上“破体”的形式,我认为最直接影响是他的老师冯建吴先生(1910年-1989年)。冯先生是吴昌硕的再传弟子,他的书法把篆、隶、楷、行、革融为一炉,是典型的“破体”书法,以其书风雄强拙厚而享誉书坛。毛峰从此受到了启发,师其心而不师其迹,即把汉简中的隶书和隶草与帖学中的小草和大草融在一起,来进行创作。在其作品中,表现出结体既严谨又萧散,用笔既稳健又飞动,墨色既浓润又淡燥,在矛盾对立中又能统一协调的一种新的简书风格。它自问世以来,在书坛独标一帜,得到了同行的关注和首肯。这已有公论,就毋庸我多言了。

另外,还要提到一点的是,毛峰先生的书法创作的文字,内容大都是他的自作诗。对于作诗,我是外行,但我喜欢读诗。品毛蜂的诗作,以为淡雅清新、流畅自然。例如:

满山游人日落西,灯火万家入眼迷。

恰是一城春去处,百花簇簇草萋萋。

——春游枇杷山

雨过鹅山草色新,揽胜塔上客登临。

长江水碧南山秀,蔽日群楼新渝城。

——鹅岭登高

这类的诗他写了不少,诵之轻快,朗朗上口,极类巴渝一带的《竹枝词》。毛峰先生以此用于书法创作,与其蕴藉洒脱的简牍书风相得益彰,增加其欣赏的艺术品味和内涵。我想,毛峰先生能取得今天的艺术成就,大概与他兼为画家、编辑、诗人一身,具有多方面的艺术修养不无关系吧?

西方人说:“科学是我们,艺术是我。”中国人说:“欲工独诣,不擅同能。”其意思都相近,艺术是创造个性而非创造共性。而我们书坛老是风雨飘摇、变幻不定。如近年出现的“流行书风”又到“二王书风”,其中的非技巧倾向和唯技法倾向,就使一些学书法的年轻人趋之若鹜,跟着风转,这里反映出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和浅薄的艺术修养。书法艺术是辉煌的事业,也是艰苦的事业,其中淘汰率很高,对于有志于学书的年轻人,若要想取得一番成就,能否从毛峰先生的学书历程中,特别是从那种“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坚韧不拔的精神中得到一点启迪呢?

毛峰先生已过花甲之年了,在艺术史上,这个年龄尚属有为之年。吴昌硕60变法,齐白石衰年变法,处于思想成熟而思维活跃的毛峰先生,我相信他决不会就此止步。我们还期待着他在书法艺术探索上有更大的突破,向世人奉献出更加瑰丽的简书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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