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动手吧!

时间:2022-09-23 05:06:49

美国911事件被劫持的4架民航机中,美联航UA93航班的坠毁最具传奇色彩。当地人把这些旅客和机组人员奉为英雄。911事件周年之际,美国哈本・柯林斯(HarperCollins)出版社出版了一本长达256页的UA93航班事件纪实性著作――《美联航93班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作者杰尔・郎蔓(Jere Longman)。下面是这本书的摘要,摘译者适当补充了相应的民航和美国背景知识。

最后的宁静

2001年9月11日,星期二。清晨,蔚蓝的天空万里无云,一碧如洗,看起来没有任何麻烦的可能。为感谢工人对国家做出的贡献,美国和加拿大法令规定,九月第一个星期一为“劳工节”。刚刚过完劳工节的人们,恢复了忙碌的节奏。学校开学了。天气凉爽起来。秋天来临了。

清晨7点,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机长达尔走进本公司位于纽华克机场的飞行部,在计算机上签到后,确认了今天的飞行任务书。这一天,他将要执行的航班任务是UA93,从这里起飞前往旧金山。航班预定起飞时间是早晨08∶01,机型为波音757。担任本次航班的副驾驶是霍默。机长与副驾驶以前没有共同飞行过,这是他们第一次合作。这种现象在美国大型航空公司司空见惯,往往是在航班衔接的场合下,飞行机组在登机门口才会晤认识。达尔与霍默都是在16岁前获得的飞行执照。

机长达尔从机务人员手上接过放飞单,登上飞机,检查飞行仪表,在飞行管理系统上编制飞行计划。飞行管理系统是一种计算机,它根据编制的飞行计划,自动操纵飞机按预定计划精确飞行。达尔在输入飞行计划时,满怀轻松,非常高兴。因为完成这次飞行后,他将和妻子共同庆祝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那是一个周末,9月14日。

由机在3000米以下飞行时,飞行员需要频繁操作飞机,为了不影响驾驶员操纵,公司规定在这个高度以下,禁止任何与飞行无关的人员进入驾驶舱。为此,乘务长威尔斯与机长约定了进入驾驶舱的敲门暗号。

根据美联航规定,一旦发生劫持事件,机组和乘务员应努力拯救生命,避免极端。可是,这些古老的法则在即将发生的自杀性攻击前是苍白无力的。道义上的叙说无法抵抗蓄积长久的仇恨,努力安抚的眼神无法防御架在喉咙上的锋刃。

旅客波纳是乘出租车到达纽华克机场的。在去机场的路上,他给老板的语音信箱里留了一条口信说:他已经改上UA93航班前往旧金山,比预定的UA91航班提前一小时。他的家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圣拉蒙镇,是个小地方。他和妻子蒂娜有三个女孩。

UA93航班飞机停靠在候机楼17号门。早晨07∶20,开始登机。第一位登上飞机的旅客是38岁的劳伦。作为一家公司的销售主管,她总是这么风风火火。不过,即便这样匆忙,作为女人和妻子,上飞机前,她特地打电话回家。由于两地有3小时时差,此刻,丈夫正在蒙头大睡呢。劳伦在录音电话里留言道:“我打电话来只是让你知道,UA91是09∶20起飞,我改乘UA93了,早一小时到家。”

07∶30。等待登机的旅客特德的手机响了。他是一家公司的财务主管,去年,他成功经手与甲骨文计算机公司和日本索尼公司的几笔生意。电话里,公司同事告诉他,索尼公司高级行政官正从日本赶来。“这是最后一遍广播登机么?”特德问工作人员。最后一遍登机广播是起飞前十分钟广播,旅客听见这次广播后,需要立刻登机,以保证飞机准时起飞。地面工作人员说,不是。特德和远方的同事继续谈了下去。特德的妻子丽莎说,特德是一个做事情很有章法的男人,头脑冷静,行动果断。

乘务员贝易和格瑞站在前舱门口接待登机的旅客。贝易是全机组资格最老的员工了,今年58岁,已经飞了37年。头等舱有10名旅客,后边的经济舱只有27名旅客。乘务长威尔斯走进头等舱,开始询问登机后的旅客要不要她来帮助挂好外套,当时她并不知道在这些旅客中有4人是劫持者。第一人坐在1B位置上,这是第一排靠过道的位置,距离驾驶舱门最近。其他3人分别预定了3C、3D和6B的位置。波音757是单过道飞机,3C和6B也是靠过道位置,只是,第6排是头等舱最后一排。这些带有特殊目的的旅客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后,袭击部署已经完成。

马克是最后一位登机者。他来迟了。他是一家公关公司的负责人,在纽约和旧金山各有一间办公室。这次返回西海岸后,他要出席一个业务会议,周末还有一个婚礼。他的位置是4D,与前面最先提到的那位名叫波纳的旅客坐在相邻的位子上。

上完旅客后,乘务员关好舱门,通知机长。08∶00,机长达尔向机场塔台通报,获得塔台批准后,牵引车顶住飞机前轮,把飞机推离登机门,在停机坪上等待塔台有关发动机开车启动和准予滑行的一系列指令。

这个时候,在波士顿洛根国际机场的一架美利坚航空公司AA11航班已经起飞,预定前往洛杉矶。该航班的预定巡航高度是10600米,当飞机飞到8800米高度时,通讯联系突然中断。08∶24,第一个恐怖的声音传进了地面航管员的耳朵:“我们还有(劫持的)飞机。各位不要轻举妄动,保持安静,都没事儿。我们正在返回洛根机场。你们如果打算干点什么,就使自己处于极度危险之中,也使飞机处于极度危险之中。”AA11航班上的劫持者控制了驾驶舱后,本打算通过客舱广播系统对旅客进行广播威胁。可是他按错了按钮,按下的是对地面航管中心的发话按钮。

波士顿航管中心的值班工作人员听见了这段话,立刻向美国联邦航空局报告了AA11航班可能被劫持的信息。几分钟后,这架被劫持的波音757飞机掉了个头,向南,朝纽约曼哈顿方向飞去。08∶34,劫持者再次广播:“请各位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要动。我们正在返回波士顿洛根机场。你们不要打算做蠢事。”

而在UA93航班上,除了那4名特殊的旅客外,机组、乘务员和其他旅客根本不知道在AA11航班上发生的一切,根本不知道他们自己的航班和他们的生命也是这次惊天大行动的重要道具。

恐怖行动经过了精心准备。在UA93航班上的4名劫持者中,有的人是从赴美留学生中发展起来的,有些早在6月份就进入美国,熟悉环境,学习飞行。他们还多次搭乘航班,熟悉现场。今天,他们携带的武器是当时乘飞机可合法携带的裁纸刀和刮脸刀等。而且,这一天是星期二,已经避过了星期一早上每周第一个工作日的旅行高峰。清早出门的旅客很少,减轻了他们尽快全面控制旅客的负担,同时,UA93航班要穿越美国本土,必须带足燃油。“911”是美国本土的报警电话,这一天,也是美国“国家紧急情况日”,然而,对于即将发生的灾难,美国国内如往日那样平静,浑然不觉。

UA93航班飞机滑到了起飞线,排队等候起飞。乘务员在客舱里演示安全须知常识,讲解发生紧急情况下如何保护自己,通过哪些紧急出口可以安全离开飞机。当时简直无法知道那4个劫持者观看安全演示时的心情。乘务员演示完安全须知后,走回自己位置,顺便最后一次检查了旅客的安全带是否已经系好,物品是否安放妥当。乘务长威尔斯坐在头等舱前的乘务员席位上,这注定了她将是劫持者控制的第一个对象。乘务员贝易和格瑞坐在头等舱和经济舱之间,桑德拉和西茜坐在客舱尾部。乘务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来后,整个客舱无人走动,十分安静。只是,今天的这种安静非同寻常,是在等待一场悲剧开幕。

08∶42。飞机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排队等待,UA93航班终于从4号左跑道起飞,向东北方向飞去。飞机沿着40度航向朝纽约曼哈顿的角度飞行了大约6公里,然后缓慢转向西方。飞机右侧,在清晨的雾霭中,纽约世贸大厦双塔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如果确实有旅客朝世贸大厦看过去,那将是他们凝视的最后一眼。

08∶45,从洛根国际机场起飞的那架已被劫持的AA11航班的波音767飞机撞上了世贸大厦北塔。

“劫持!”

此刻,UA93航班飞机已经爬升到7000米的高度。在飞行显示器上,飞行轨迹是一条绛红色的线条。设计师使用这样的颜色是为了醒目,但是,这一天的颜色确实要用鲜血和生命染成。机长达尔确认已调整好了飞机的飞行姿态,然后接通了飞机自动驾驶功能,开始使用计算机操纵飞行。不过,今天,他并不会因此而轻松起来。因为又有一架美国联航的175航班被劫,美国联航总部向所有正在执行航班任务的飞机发送了紧急通知,提醒飞行机组注意有人可能硬闯驾驶舱。这消息是通过叫做“广播通信报告系统”的无线电设备发送和接收的,有点像网络上的电子邮件,一旦有新消息传送,扬声器会有一声悦耳的声音提示。“知道。”UA93航班机组收到紧急通知提示后,只发回了一个简单词语的回执,这表明客舱里一切正常。

UA93航班飞机即将进入克里夫兰航行管制中心的管辖范围,机组以一声爽朗的“早晨好”向地面航管员报了到。此刻,在空中飞行的其他飞机的机组纷纷向地面询问纽约究竟出了什么事,而UA93航班机组显得专心致志,没有一句好奇打听的通信联系。也许,就在这个时刻,UA93航班上的悲剧开幕了。根据舱音记录仪上的录音,驾驶舱里突然发生了一些无法确定的混乱声响,似乎是有人冲进驾驶舱的声音,伴有一声“嗨”的惊叫,然后是闯入者极为粗鲁下流的咒骂声,有人被击中的沉闷打击声,然后是激动、惊乱和恶毒词语组成的狂喜叫嚷混合声。最后,只剩下阿拉伯语在互相安慰:“好了,没事了。”

可能是机组人员按下了对地通信发送按钮,克里夫兰航管中心的值班航管员听见了这些声音,被吓得惊呆了,立刻询问UA93:“你们在呼叫克里夫兰(航管中心)吗?”

UA93的驾驶舱立刻进入了沉默。之后,可能是机组人员又悄悄按下了对地通信发送按钮,这些沉闷而混乱的打人声响断断续续地又发回了地面航管中心。整个克里夫兰航管中心都被这声音弄得六神无主,束手无策。接着,驾驶舱里似乎无法继续保持沉默,一个美国口音用毛骨悚然的语调叫道:“给我滚出去!”

克里夫兰航管中心对UA93航班发出口头警告,要求飞机确认飞行高度。可是,没有响应。再一次警告,仍然没有响应。飞机带着令人恐怖的沉默,朝着西部方向飞去。 “UA93,这里是克里夫兰(航管中心)。”航管员提高了语调说:“UA93,如果你能听见我,请确认你的飞行高度和方向。”

仍然是死一般的沉默。

航管员立即与附近的联航UA1523航班机组联系:“你们刚才听见了什么?你们听见那个通信频率里有惊叫声么?”飞行机组只要把电台调谐在航路规定的通信频率上,就可以听到所有空地通信情况,及时了解自己身边的飞行动态。 “是的,我们听见了。”UA1523航班机组报告道。

“好。” 航管员说:“UA93,如果你能听见我,请确认你的飞行高度和方向。”

“我们也听见过那声音。”美利坚航空公司的AA1060航班机组也嘟哝了一声。

“AA1060,你们也听见过?”航管员连忙问。

“是。听见了两次。”

“谢谢。”航管员说:“我就是打算确认一下那并不是无线电干扰的声音。”

这个时侯是09∶32。在UA93飞机上,劫持者已占领了飞机驾驶舱,绑架了飞行机组,气喘吁吁地通过客舱广播器说:“女士们先生们,这是机长在广播。”劫持者以为在对客舱广播,可是同样忘记了他们实际上使用的是空地通话频率。“请大家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飞机上有炸弹。”这个语调十分怪异,听起来有些装腔作势,带着当时令人不解的庆喜。根据事后调查,虽然劫持者加入组织时已经做好了献身的精神准备,但不是所有劫持者从行动开始前就知道这次行动是自杀性攻击。在9月11日这天被劫持的4个航班中,只有UA93的劫持者为4人小组,其他均为5人小组。

UA93航班把飞机转向了华盛顿,也许,他们要撞击的目标是国会山吧。正在UA93机组通话频率上的其他飞行机组和航管员都清晰地听见了劫持者的炸弹威胁。克利夫兰航管员努力与UA93保持接触,所以,他又问:“听不清楚,请你再说一遍,慢一点儿。”

劫持者带有口音的英语又响起来了:“嗨,这里是机长在广播,飞机上有炸弹,我们准备返回洛根机场。到时你们会知道我们要什么。请大家安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来劫持者的飞行课程不够扎实,到现在为止,他们还以为是在对客舱进行广播呢。

航管员立刻要求凡是在UA93航班附近飞行的飞机立刻进行躲避。“UA93,你听见我们克里夫兰(航管中心)的呼叫吗?”

没有回答。原来此时UA93航班飞机上的自动应答机已被关闭。地面航管雷达需要应答机发送信号,因此,航管中心和联航在芝加哥的公司总部都无法掌握UA93飞机的动态。

克里夫兰航管员询问附近空域的一架小型喷气公务机驾驶员:能不能改变航向,去看一看UA93航班飞机的情况。他答应了,掉过头来,看见了UA93航班飞机,然后,又不见了。当这架小飞机再次找到UA93航班飞机时,发现彼此已经处于迎头状态,只好进行回避。

“UA93,你还能听见克里夫兰(航管中心)问话吗?”航管员这样持续问了几十遍,一直没有得到回答。

充满爱心

在加州的圣拉蒙镇,波纳的妻子蒂娜叫醒了三个女儿,准备送她们上小学和幼儿园。她走下楼梯,来到厨房间,开始做早饭,打开电视机,看看天气预报和新闻。不料,此刻,所有的电视频道都在播放一条新闻:世贸大厦被一架民航飞机所撞击。

蒂娜首先想到的是丈夫波纳不知怎么样了?他应该正在从纽约返回加州的飞机上。这时,第二架飞机,联航175航班飞机撞进了世贸大厦。蒂娜目瞪口呆。电话响了,是波纳的老母亲从明尼苏达州东部城市布卢明顿打过来的。就在他们交谈时,电话机的“有来电等候”的信号亮了。蒂娜看了看来电显示,等候中的来电号码表明,正是她担心着的丈夫的手机。“你还好么?”蒂娜慌乱地问。“不,”丈夫说:“我在从纽约到旧金山的UA93飞机上,我们被劫持了,他们已经砍伤了一个人,有个家伙拿着枪,不知真假。但他们说飞机上有炸弹。请你赶快向当局报警。”

蒂娜潦草地记下了丈夫的话,并且,记下了这个时刻:本地时间06∶27。丈夫所乘坐的飞机位置所在的东部时间为09∶27。丈夫讲得很快,但语气平静。已经有一个人被砍伤了,丈夫的意思是,那是旅客吗?真应该问他一下。毛骨悚然的感觉顿时充斥着蒂娜的全身: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什么?她在厨房里打着圈子,努力使自己镇静,理出思路。好吧,打电话给911报警,也许警察知道该怎么办。

警察把蒂娜的电话直接转接给联邦调查局。特工人员接待了蒂娜的报告,记录下所劫持的航班号、航班目的地和他丈夫的姓名。正在他们交谈时,电话机显示,又有一个来电在等候。正是丈夫的来电,蒂娜记录了通话的时刻和内容:本地时间06∶34。丈夫那里的时间是09∶34。“劫持者现在在驾驶舱,”丈夫说。那个被砍伤的人已经死掉了。他想帮助那位受伤者,但已感觉不到伤者的脉搏。同时蒂娜告诉丈夫:世贸大厦被飞机撞坏了,正在熊熊燃烧。看起来,这是有目的的撞击。丈夫立刻把这些信息连贯了起来:“噢,上帝,”他说。“这是自杀恐怖行动。”蒂娜在电话里听见了丈夫在向其他旅客转达撞击世贸大厦的消息。“还有其他民航飞机被劫持吗?”丈夫问。“如果有,有几架,劫持者是什么人?……现在我们在朝东飞,噢,等等,我们现在在朝南飞了。”“现在你们能看见什么?”蒂娜下意识地问。“蓝天,田野,都是田野。”丈夫说。蒂娜立刻把这些信息报告给联邦调查局的特工。电视上又有了最新消息:五角大楼已经被飞机撞了。那一定是丈夫所在的飞机撞的。蒂娜哭了起来,陷入了彻底的绝望。

电话再次响了。时间是06∶45。丈夫那里的时间是09∶45。蒂娜内心一闪:是不是丈夫奇迹般地生还啦?这种事情在以往的空难事件中也有。“你还好吗?”蒂娜兴奋地问。丈夫莫名其妙:“不,不好。”蒂娜冷静下来,告诉丈夫说,第3架飞机撞上了五角大楼。好像那飞机也从东部起飞,要飞向西部。当局对UA93的情况一无所知,到现在也没有具体消息。“劫持者在讨论飞机撞什么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在考虑行动,亲爱的你别担心,我等会儿再给你打。”

06∶54,蒂娜收到了丈夫的第4次电话。这一次,他特地来问候自己的3位女儿。蒂娜告诉丈夫,女儿们都懂事地守候在电话机旁,希望和爸爸说几句话。波纳说等一会儿再来电话,没有时间再等当局指示了,必须现在就夺回驾驶舱的控制权。“为我们祈祷吧,我们能够战胜他们。”

“我爱你。”蒂娜说。

“让我们动手吧!”

UA93航班上有许多善于组织行动的人。劳伦就是其中一位,平时就热心社区的志愿者活动。她的丈夫杰克打开电视机比较晚,事件已经发展到要求正在飞行的民航飞机立刻就近落地,还没有起飞的航班飞机一律停止起飞。杰克松了一口气。恐怖事件发生时,妻子劳伦乘坐的航班还没起飞呢。这时,劳伦的姐姐打来电话:“有劳伦的消息吗?她现在在哪里?我们得找到她。天哪,她换了航班,早起飞了一个小时。”“你别吓我!”杰克大吃一惊,连忙奔下楼梯,看见电话机的琥珀色留言灯在拼命闪烁。杰克倒吸了一口气,才拿起电话,居然有两条留言,都是劳伦的。第一个电话是起飞前打的,只是告诉杰克:她改航班了,早点回来。第二个留言虽然语气平静,但已经有几分紧急。这是从UA93航班上打来的。“杰克,快点拿电话……嗯,好吧,我就是留言给你,想告诉你,我有多么爱你。我们飞机上有些小麻烦。我爱你胜过其他一切。现在我感觉还好,我打算,我……有点小问题。我爱你。请告诉我父母和我的家庭,我爱他们所有的人。我们再见了,亲爱的。”

杰克惊呆了,不由自主地瘫跪在地上。“不!上帝啊,怎么能这样!”

在UA93航班上的马克也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告诉母亲自己有多爱她。对于马克来说,打这样的电话很平常,唯一不平常的是这是母亲家当地时间早上06∶44。“我正在从纽约飞往旧金山的中途,” 马克的语调并没有慌乱。“有3个家伙劫持了我们的飞机,说是飞机上有炸弹。”“那些家伙是干什么的?”母亲问。马克没有回答,停了很长一会儿,然后,挂断了电话。母亲想,儿子应该在头等舱,那里有劫持者,也许,讲话并不方便。母亲打开电视,立刻知道纽约发生的一切,顿时意识到,儿子这是打电话来诀别了。母亲立刻拨打儿子的手机号码,不顾一切地说了起来。事后,电话公司给她发回来她当时所说的话:“马克,我是妈妈。新闻里说对我们国家动手了,我想和你说,去干掉他们,儿子。我爱你。再见。”

在马里兰州中北部城市卡通斯维尔,爱丝正在和丈夫通电话,来电等候的提示音频繁地响了起来。这是谁啊,这么没耐心呢?她只好让丈夫等一等,然后,转接这个来电。这个来电就是焦急万分的。“妈妈,我们被劫持了,我就是打电话回来,和你们说再见。”电话那一端是爱丝的继女伊利莎白。爱丝知道今天伊利莎白要从纽约飞过来,所以,一旦听见女儿的声音,已经感到了恶魔的张牙舞爪。她连忙问:“你知道情况吗?”“不,我们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女儿说。

爱丝立刻感到情况紧急,必须尽最大努力来宽慰女儿。“你想说什么就说,我一直在电话机旁。”“我身边坐着个好心人,她借给我手机。很抱歉我没有和你多通通电话,多亏了旁边的好心人,她知道你是我继母后,坚持要我利用这点时间,和你说说话。”女儿的嗓音还平静,只是呼吸节奏比较快。“伊利莎白,亲爱的,我已经把你抱在怀里。我在抱着你。我爱你。”爱丝说,刹那间,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想到这些。

伊利莎白说:“我能感觉你的手,我能感觉你的手在紧紧抱着我。”“我想说,我也爱你……妈妈。”

爱丝把目光转向窗外,努力眺望湛蓝的天空。那天空里现在还有她的女儿伊利莎白。爱丝叮嘱女儿:“握住她手臂,你旁边那位好心人的手臂,仿佛那就是我的手。现在,你朝窗外看,看着湛蓝的天空,我也在这样,看着你。”渐渐地,电话里,伊利莎白的呼吸平缓了下来。

劫持者看来没有刻意制止旅客打电话,也许这是他们刻意要营造的恐怖效果,也许是他们顾不上,也许他们不想激怒旅客。这时,UA93飞机的飞行管理计算机上,原来的飞行计划已经被修改,目的地换成了华盛顿国家机场。这个机场位于阿林顿地区,距离国会、白宫等政府机关和五角大楼都很近,平时就是政界要人出入的机场。飞行高度也被调整到3000米以下,以便躲避防空雷达的跟踪。

在每一架联航波音飞机的旅客座椅背上,都装备了卫星通信电话,有信用卡就可以使用。09∶45。特德总算接通了该电话公司的话务员。可是话务员女孩发现接听的又是一架被劫飞机的消息,她被吓坏了,赶快把这个通话转交给了她的上级、话务监督员丽莎。丽莎做话务工作已经17年,大大小小的紧急事件经历了不少,她用平和的语气回应来电者说:“我理解你们的飞机被劫持了,请给我详细的信息,劫持者打算干什么,越详细越好。”

特德也平静地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告诉丽莎:劫持者有3个人,其中两个拿着刀具,进了驾驶舱,锁上了驾驶舱门,第3个人站在头等舱前面,腰上挂着自称有炸药的盒子。他要求所有的旅客都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拉上了头等舱与经济舱之间的门帘。在头等舱地板上躺着两个人,无法断定他们是否还活着。

特德说到这里,乘务员告诉特德那两个躺在地板上的人就是机长和副驾驶,她看得很清楚。特德复述了这位乘务员的话。丽莎连忙提醒说:如果特德不方便,就不要再通话,但不要挂上,她可以听见飞机上的动静。特德说:没有关系,只有一个劫持者在客舱里,他顾不上禁止旅客打电话这类事。特德问:“你们知道劫持者要干什么吗?他们向新闻界发表了赎金要求吗?”丽莎说:“我不知道”。特德的声音忽然提高了:“我们现在在下降,在下降……等等,不,又开始爬升了。……现在在转弯……现在朝北飞……我现在无法判别飞行方向了,噢,上帝,请帮助我们吧。”飞机突然开始俯冲,特德的声音紧张起来:“噢,上帝!”他脱口而出:“丽莎!”

丽莎吃了一惊。她并没把名字告诉特德,只是告诉了姓。“噢,”特德说,“我妻子叫丽莎。”

“我也叫丽莎,”丽莎说。

“上帝,这真巧,我可以和丽莎说说话,”特德和丽莎说了自己的家庭:他们已经有两个儿子,妻子很快就会再生一个孩子。他知道应该给妻子丽莎打电话,可如果没到最后一刻,他不想打,以免惊吓她。“如果最后一刻我没法给家里打电话,请你转达,告诉他们我有多爱他们!”特德最后要求话务员丽莎道。

飞机的机动动作越来越猛,特德以为和丽莎失去了联络,连连呼叫:“丽莎!丽莎!”

“我在听,特德,我一直和你们在一起。”丽莎说。

特德说,我们在头等舱的几位旅客已经在商量,是不是干掉前面这个身上有炸弹的家伙,然后冲进驾驶舱,夺回控制权。丽莎说:“我支持你们,特德。”

丽莎从没有挂断的电话里听到了一些磋商的声音,有一位女声不断地说:“噢,上帝,请帮助我们,请帮助我们!”最后,丽莎听见特德在对其他人说:“你准备好了?好,让我们动手吧!”

“他只不过是在争取平安回家”

宾夕法尼亚州波士维尔市的上空与其他美国城市上空一样,在晴朗的天空中,可以看见许多飞机在飞行,仿佛像小船,在蓝色的海水里拉出一道道白色的尾迹。UA93航班飞机朝西南方向飞了过去,汽车技工彼得森在观察着这架飞机。因为他原来在机场工作,看出这架飞机的飞行姿态很不正常。如果它打算在他工作过的波士维尔市机场着陆,不应该从这里经过,而且高度也太低。“你瞧那架飞机啊,”他对同伴勒沃特里说。他俩抬头看着UA93航班飞机,它一会儿朝左摆,一会儿朝右摆,显得跌跌撞撞。他俩朝飞机方向跑去,打算跟着看看会发生什么事,但飞机已经消失在房屋和树木后面了。

根据舱音记录仪,旅客们似乎是在使用乘务员送食品的小推车作掩护,向劫持者发起了攻击。联航飞机上的食品小推车是由金属材料制成的,里面分成许多抽屉,用于分类摆放饮料和食品,它有齐腰高,宽度与过道差不多,是最合适的活动掩体。飞机被劫持后,乘务员桑德拉也给丈夫菲尔打了电话。“你听说出事了吗?”桑德拉问丈夫,“我们被劫持了。”作为美国航空公司的飞行员,菲尔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桑德拉告诉丈夫,她在飞机尾部厨房,正和其他乘务员一起,把烧开的开水灌进咖啡壶,准备投向劫机者。桑德拉是一位农民的女儿,家里有很重的农活,但父母知道女儿从小的梦就是想当一名空中乘务员,所以同意她离家进城。经过多年努力和磨难,这个农民的女儿终于如愿以偿。另一位女乘务员也给办公室留言说:一位女乘务员被劫持者用刀架在脖子上,然后被割断了喉咙。威尔斯的丈夫说,这位首先罹难的乘务员一定是自己的妻子,她是不会屈服的。

驾驶舱里的劫机者意识到了乘客正在酝酿反抗,退守到驾驶舱里。即便这样,他们也遇到了无法克服的困难。舱音记录仪上记录了一个劫机者命令:“让他们进来”。这可能是指其他劫持者,也可能是指把“驾驶员”弄进来。到了这一步,还需要奄奄一息的驾驶员来驾驶飞机?其中一个劫机者开始祈祷,这证明,他们至少没有心思去执行预定的使命了。他们的内心一定认识到,这次行动恐怕就要流产了。

09∶45,根据舱音记录仪,旅客和劫持者的殊死搏斗开始了。乒乒乓乓抛掷碗碟和托盘的声音,吼叫的声音,敦促顶住的声音,旅客们在大叫:“抓住他们!”更多的尖叫和扔东西的声音。有一个劫机者出主意说,关掉客舱氧气,让旅客无法呼吸,可哪有氧气开关呢?另一个叫同伴“别慌”。飞机开始俯冲,劫机者大叫:“伟大的真主!”不清楚旅客是否闯入了驾驶舱,劫机者争抢起操纵杆,叫着“让我来!”

飞机一直下降进入低空后,没有调节速度,告警系统发出了两次告警声。即便旅客夺回了驾驶舱的控制权,也来不及了,飞机已超过了最大极限飞行速度,高度又太低,瞬间突破了音障,以倒扣的方式撞上了前方的一个废弃的矿场,造成粉碎性解体。这个时候,刚好过了10点钟。

6天后,罹难旅客和机组的亲友聚集在坠毁现场,凭吊失去的亲人。劳伦的丈夫说:“旅客们知道他们成功的可能性很小,可能连百分之一都没有。但他们还是决定这么做,他们死也要死在回家的路上,不愿意任人宰割。劳伦的勇气给了我继续活下去的希望。所有勇敢者的行为给了我这样的希望。”蒂娜也不认为旅客的行为是打算把飞机撞毁。她说,丈夫给她打了4次电话,都没有谈到诀别的事情。“他只不过是在争取平安回家,和他的妻子和女儿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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