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连达院士谈医生做科研

[摘要] 如何正确处理医疗与科研之间的关系，是目前医疗界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李连达院士指出，目前“医生做科研”存在主攻“科研”，不重视“医疗”，过分提倡“科研型医院”，人才培养只重“科研”，科研方向“华而不实”，医学评价体系亟待改进完善等问题。临床医生以治病救人为主，为了不断提高诊疗水平，需要进行科研工作。为了提高医疗队伍的水平，使其后继有人，需要不断提高教学质量，培养人才。但是，医疗、科研、教学密不可分，不等于每位医务人员都应成为“三合一”的人才，每位医务人员都要做科研，搞教学。也不等于每家医院都要成为“三合一”的“科研型医院”或“教学医院”。应该有选择、有条件、有重点的分工安排。在保证医疗为主攻方向的前提下提倡医生做科研，但是不能一刀切，要实事求是，区别对待，主观愿望与客观实际相结合，才能提高医疗水平，推进医药卫生事业的健康发展。

[关键词] 医生;医疗;科研

Academician Li Lianda talking about doctors doing scientific research

HE Ping1，2， LI Yi-kui1*

（1. Academician Li Lianda Research Laboratory of Xiyuan Hospital of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 100091， China;

2. Post-doctoral Station of China Academy of Chinese Medical Sciences， Beijing 100700， China）

[Abstract] At present， Chinese medical field faces with an important problem of how to correctly handle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edical and scientific research. Academician Li Lianda advocates doctors doing scientific research under the premise of putting the medical work first. He points out that there are many problems in the process of doctors doing scientific research at present such as paying more attention to scientific research than medical care，excessively promoting building scientific research hospital，only paying attention to training scientific talents，research direction be flashy without substance，the medical evaluation system should be improved and so on. Medical，scientific research and teaching are inseparable because improving medical standards depends on scientific research and personnel training. But not all doctors need to take into account of medical treatment，scientific research and teaching in the same degree while not all hospitals need to turn into three-in-one hospital，scientific research hospital or teaching hospital. It must be treated differently according to the actual situation.

[Key words] doctor; medical care; scientific research

doi：10.4268/cjcmm20151705

2015年3月27日《华盛顿邮报》报道，英国大型医疗科学学术文献出版商BioMedCentral因同行评审涉嫌造假撤销43篇论文，其中41篇来自中国大陆作者，被撤下的中国大陆论文涉及的都是医疗领域高技术的课题，涉及38家中国知名医院^[1]。这一事件折射出当前国内医疗界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医生究竟该不该做科研？该如何开展科研工作？

李连达院士认为临床医生以治病救人为主，为了不断提高诊疗水平，需要进行科研工作。为了后继有人，提高医疗队伍的水平，需要不断提高教学质量，培养人才。因此医疗、科研、教学密不可分。随着医学的发展，“三合一”的人才，“三合一”医院、研究院与学院也大量涌现。这是医学发展的需要。但是，医疗、科研、教学密不可分，不等于每位医务人员都应成为“三合一”的人才，都要做科研，搞教学。也不等于每家医院都要成为“三合一”的“科研型医院”或“教学医院”，应该有选择、有条件、有重点的分工安排。

从医学发展的客观要求来看，临床为科研提供研究的方向，为科研提供样本，是对科研成果的检验;科研为临床提供新的理论、方法，提高临床医生的分析能力，可以改变临床医生的思维方式^[2]。对于临床医生而言，医学的发展和人类社会的进步要求其不仅具有良好的医疗技术，也要具备一定的科研水平。1998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执业医师法》中也明确规定：医师享有“从事医学研究、学术交流，参加专业学术团体”的权利，以及“努力钻研业务更新知识，提高专业技术水平”的义务。因此，医院的临床和科研工作应是相辅相成，具有统一性的^[3]。但是近年来，随着医院自身的发展，不同层级管理部门实施的管理和评价模式不同，使医院的临床和科研工作面临诸多问题。

1 目前“医生做科研”存在的问题

1.1 主攻“科研”，不重视“医疗”

医生、医院及医学科研机构等，主攻方向都是治病救人，直接或间接的为治病救人服务，为提高诊疗水平、医学水平而努力。主攻方向不应偏离，有的医生、医院、医学科研机构不重视医疗工作，或认为临床工作不如科研高级。临床医生不重视医疗工作，把主要精力放在科研上。或是医院的领导们不重视医疗工作，把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都投向科研，结果医院的文章多、成果多、奖项多，但是医疗水平低，治病救人的效果不好。

1.2 过分提倡“科研型医院”

不分条件、层次、机构性质、人员组成、技术实力及专长，一刀切的提倡所有医院都发展为“科研型医院”，是“全民炼钢”，“全民科研”的继续，“全体医务人员搞科研”是重踏历史教训的覆辙。“全民大炼钢铁”结果是炼成一堆废铁，祸国殃民。“全民大搞研究”结果是浪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制造了一堆笑话。

1.3 人才培养只重“科研”

人才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只有社会分工不同。有些医生（特别是新毕业的青年医生）认为，做临床医生，整天忙于医疗，没有发展前途。只有从事医学科研才有水平、有发展、有前途。因而不重视提高医疗水平，把主要精力用于脱离临床的科研工作，逐渐发展成“不会看病的医学专家”。一部分人以科研为主是可以的，但绝大多数医生应以治病救人的临床工作为主。这是培养医学人才的大方向，不能离轨。

1.4 科研方向“华而不实”

近年有些医疗机构（特别是中医院及中医药研究机构），有人热衷于纸上谈兵，坐而论道，把中医理论神秘化、玄学化，脱离实际，脱离临床，对于提高疗效，提高防病治病能力，提高治病救人的水平，没有多大帮助。有人热衷于争课题，抢经费，生产大量垃圾论文、成果、专利、奖项，而不是努力解决治病救人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2005年8月，中山大学肿瘤防治中心科研管理部门对该中心临床医疗人员就其科研的状况和看法进行了问卷调查及访谈调查。研究结果表明，临床医生对临床科研予以了高度重视，但科研的功利性较强，解决临床问题的科研较少^[4]。科研方向的偏离，浪费了国家大量人力、物力、财力，阻碍了医学的健康发展，也影响了后继人才的健康成长。

1.5 医学评价体系亟待改进完善

在评定医生水平、职称、工资、奖励等一系列问题上，至今尚无科学、公正、完善的评审制度与标准。评价临床医生，不看他的医疗水平及治病救人的能力如何。而是以SCI论文影响因子，引用次数为金指标。或是拿了多少科研项目、经费、奖项为主要评价标准。评出了一些“不会看病的高水平医生”。也鼓励一些临床医生，丢掉病人，一头扎进实验室，努力把自己培养成“不会看病的高级医学专家”，甚至医院的总体医疗水平下滑，并非少见。

2 促进医疗和科研工作和谐发展

2.1 明确医疗为主攻方向，同时端正科研态度

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保证人类健康。根据《医疗机构管理条例》，不论是对医院，还是对临床医生，其工作目的就是“救死扶伤、防病治病，为公民的健康服务”^[5]。医院的性质和服务宗旨决定了医院必须坚持以医疗为主，其他为辅，不能本末倒置，喧宾夺主。近年出现一些只会科研、写文章，不会看病的医学学士、硕士、博士、导师、教授及医学专家。这是很不正常的，是培养人才的方向性错误。

明确临床医学科研的目的是为了促进医疗工作和提高诊疗技术水平，紧密结合临床实际开展医学科研活动。同时，作为临床医生，应积极调整心态，提高自身的思想、文化和心理素质，在价值观上树立远大、崇高的理想，淡化追求名与利的短期目标，端正科研态度^[6]。

2.2 根据实际情况把握医疗与科研的关系

2.2.1 因机构而异 治疗医院、教学医院、科研型医院都是医院，但是重点不同。都是医院，都应以医疗为主。教学医院是在医疗为主的基础上，侧重教学、培养人才。科研型医院也是在医疗为主的基础上，侧重科研工作。三类医院各有侧重，不宜一刀切，也不应强求“三合一”。科研型医院不应成为所有医院发展的唯一方向，必须区别对待。只有省市级以上大医院，主客观条件具备，学术水平、技术实力达到一定水平者，才可以向“科研型医院”发展。城镇的社区医院、基层医院、乡村医院等基层医疗机构，可以有条件、有选择的，结合医疗需要开展一些研究工作，但不宜发展为“科研型医院”，也不应以“科研型医院”作为发展方向。

2.2.2 因人而异 医生因工作需要而分工不同，有人以医疗为主，有人以科研为主，有人以教学为主，有的是“三合一”或“二合一”或“单打一”的医生，不是所有医生都要做科研或教学。因此提倡医生做科研，但不能强求每位医生都必须做科学研究，应区别对待，不宜一刀切。在农村卫生室、基层医疗网等医疗机构中，人力不足，设备简陋，主客观条件很困难的情况下，能完成医疗预防任务已很不易，强求每位医生都必须做科研，既不可能，也不现实。基层医院的医生，不应强求做科研、、报专利、评奖项。能够出色的完成医疗工作就是好医生。医疗水平高低，服务态度好坏，是主要评价标准。就是在城市三甲大医院，水平很高，设备先进，主客观条件都十分优越的情况下，也不是所有医生都能做科研。院长、主任、正副主任医生及主治医生等，有助手、科研团队、课题、经费，有权调动辅助科室、医技科室及各类技术平台，有权指挥大兵团作战。他们应该做科研工作，是理所当然的，勿需争论。但是三甲医院中的一般医生，低年资的住院医生，应以医疗工作为主，主要任务是治病救人。在大量临床实践中积累临床经验，刻苦钻研业务，提高医疗水平。他们没有助手，没有团队，没有课题及经费，更无权调动他人协助工作，只能单枪匹马，孤军奋战。加之大量医疗任务，日夜奋战，疲于奔命，他们还有时间、精力做科研？医疗任务难以完成，压得喘不过气来，还要做科研、出文章、出成果、评奖、报专利？他们不是三头六臂，岂能完成如此之多的重任？

2.2.3 因学科而异 医生兼做科研者，又有临床研究、基础研究（实验性研究）及理论研究之分。有的以人体为研究对象，有的以实验动物或古今医籍、医史、医学理论为研究对象。有的是在医疗基础上开展研究，有的则脱离临床，专门从事科研。也需区别对待，不宜一刀切。

2.3 主观愿望必须与客观实际相结合

1958年的、大炼钢铁、，主观愿望是好的，但不符合客观实际情况，不符合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结果给国家和人民造成无可挽回的损失。希望一步跨入共产主义，主观愿望是好的，但脱离实际，必须从社会主义初级 阶段脚踏实地一步一步的走向共产主义。希望全民享受公费医疗，所有大病小病的医疗费用都由国家包下来。更希望所有病人都能享受五星级医院高级专家的服务。主观愿望是好的，但客观情况是“看病难，看病贵”还未解决，医改大量难题还需解决。脱离实际的主观愿望难以实现。希望所有医生都成为“医帅”、“医圣”、“国医大师”，正如希望所有战士都能成为“元帅”，但不可能，主观愿望很好，难于实现。因此，任何事物（包括医疗卫生工作），主观愿望必须与客观情况相符，必须从实际出发，实事求是。

综上所述，不论有多少理由，有多少千变万化的情况，医生的天职是治病救人，这个大方向不能改变。医生该不该做科研？医院要不要向“科研型医院”发展？医学研究要不要以治病救人为主？人才培养的方向是否“不会看病的高级医生”？都应该以实事求是的科学态度，具体情况具体分析。提倡医生做科研，但不能强求每位医生都必须做科研。应该主观愿望与客观实际相结合，根据具体情况区别对待，不可一刀切。这样才能提高医疗水平，推进医药卫生事业的健康发展。

[参考文献]

[1] 凤凰卫视. 英出版商撤回43篇造假论文内地38家医院涉案（名单）[EB/OL]. 2015-04-02. http：///a/20150402/43469464_0.shtml.

[2] 裴丽春，张一娜. 年轻医生如何搞好临床科研[J]. 医学与哲学：临床决策论坛版，2007，28（6）：72.

[3] 杨培梁，鲁鸿，薛莲. 紧密结合临床实际做好临床科研工作[J]. 中华医学科研管理杂志，2010，23（4）：287.

[4] 周敏敏，卢圣贤，符立梧. 临床医生科研状况调查及分析[J]. 中华医学科研管理杂志，2006，19（5）：315.

[5] 马衡阳.正确处理医学科研与临床工作的关系[J].医院管理杂志，2003，10（2）：138.

[6] 程传苗，杨田. 临床科研方略[J]. 中国医院，2008，12（8）：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