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维一去看看那些 快被我们遗忘的“兄弟们”

时间:2022-09-20 04:42:22

金维一爱旅行,他新浪微博上的签名就是“如果待在原地,一生只如一天”。这句话的灵感来源于作家陈村的短篇小说《一天》:主人公清晨出门的时候,还是个没长胡子的弱冠少年,顶替父亲去工厂上班,晚上回家时却已经两鬓斑白,戴着红花被敲锣打鼓送回来――他退休了。他的一天就是一生,他的一生就像一天。“这样的人生令人沮丧。更沮丧的是,明明知道人生不该如此,却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世界上绝大多数像我这样的人,生命被各种责任、义务、功名、钱囊所裹挟,无法转身,只能如螺丝钉般固守在那里,任时光在脑门上飞逝,无奈一生变成一天。”

不甘于平凡的金维一,无法将一生变成三万六千五百天,只能勉力让自己多几个与众不同的日子。“最好的方式,就是带着自己喜欢的书,离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人与事,去体会世界之大、地球之美,去感受生命不同的存在方式。”他的梦想是,把人类历史上留过印记的角落都走上一遍,用自己的眼睛看世界,用笔记录下我们的昨天和今天。“不是系统的历史教科书,也不是完整的地理大百科,但通过我的文字和图片,能让人约略明白人类的历史长河究竟流过了这个地球的哪些地方,又是如何蜿蜒而来,浩荡而去。”

至今,金维一已经游历过四十多个国家。每个国家都有它的个性与优势,但是最让他感到亲切的,是所有社会主义国家。或许是曾经信奉相同“主义”的缘故,在这些国家,他真切地领略到什么是四海皆兄弟、天涯若比邻,总会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得到最出乎意料的感动。就像在阿尔巴尼亚地拉那机场,边检人员翻开他的护照,用中文对他说了一声:“同志。”在国内,已经有七八年没人这么称呼过他了。

金维一说,这些曾经的“社会主义大家庭”的兄弟们,“在我们关系最铁的时候,我们没条件串门走亲戚。等我们有条件了的时候,我们又已经不是兄弟了!”他去看了那些快被我们遗忘的兄弟们,在不同国家里发现了相同的东西――希望。“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富裕的还是贫穷的,集体主义的还是个人主义的,我在每一个国家都看到笑脸,都看到人们对生活的渴望。我相信人类发展的终极目标,就是实现最大限度的自由,就像《共产党宣言》里所说,在那个美好的世界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自由发展的前提’。”

“贫穷不是社会主义”

有个笑话,说英国人、法国人和另一个国家的人一起参观美术馆,看到一幅亚当和夏娃在伊甸园吃苹果的画,三个人各自发表观感。英国人说,这一对肯定是英国人,因为他们彼此推让,表现得很绅士、淑女;法国人说他俩是法国人,因为在神仙园里谈恋爱,浪漫又多情;另一个国家的人说,这两位一定是自己国家的,因为他们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还自以为在天堂。不同版本里,这第三个人出自不同国度,但无一例外,都是社会主义国家。

这个笑话显然是在嘲笑社会主义国家的人们贫穷、落后。然而,它早已成为过去时,社会主义国家人民的生活水平、思想意识早已今非昔比。金维一以俄罗斯首都莫斯科为例,“你会惊讶于这个城市极高的物价,它最高档的消费场所和奢侈品专卖店,完全可以和纽约、迪拜相媲美。红场附近罗列着各种精品店,Dior、Armani的橱窗璀璨夺目,闪亮的碎钻织就巨大的商标,并不宽敞的街边停着豪华轿车,英俊潇洒的男士挽着身材高挑的美女。街上,光头嬉皮驾着哈雷摩托呼啸而过,尾气中都闪着银光。”在前苏联时代,这些是不可想象的。作为百年老店,古姆百货商场见证着莫斯科乃至俄罗斯一个多世纪的变迁。计划经济时期,这里长长的货柜经常空无一物,偶有面包和肉食,立刻就会排起长龙般的队伍。顾客为了买东西,常常需要排三个队:一个挂号,一个付款,一个取货。商品什么时候有,根本就说不准,一切看你的运气。有一张前苏联时代古姆百货商场的照片最能说明问题:一群顾客排着队,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柜台上仅有的一爿猪肉。而在今天,古姆百货商场里尽是世界时尚品牌的专卖店,美轮美奂,让人感觉仿佛置身童话世界。

时间改变着一切,飞速的变迁让人目不暇接,在光怪陆离的现实世界中,贫穷与富有互相交织,历史的魅影依然挥之不去。金维一说,在俄罗斯的乡村,他见过摆摊的老农妇,一摊的瓜果蔬菜加起来也就值二三十块人民币,然而在莫斯科,一个影视公司的老板请他吃饭,人均消费200美元,乐队伴奏,服务员个个美貌如花。在越南胡志明市,他去一家法国餐厅,人均消费30多欧元,而餐厅旁边就是一条弄堂,弄堂口就是大排档,人民币10块钱就能吃饱。西餐厅和大排档彼此挨着,人行道上还有个挑担卖水果的妇人,一筐水果卖完也就挣10块钱。“在那一刹那我都觉得有些恍惚,姓社姓资,界限到底在哪里?”

这些曾经的社会主义国家,经济都得到了发展,原因各有不同,有些是转变体制、转变观念带来的,有些是社会和科技的进步带来的。“俄罗斯底子厚,人文素养高,物质资源丰富,所以经历了短暂的阵痛后就走上了正轨。德国人很了不起,两德统一的时候把两国货币的兑换值定为1比1,西德人以物质的牺牲表达了对实现民族统一的真诚愿望,现在他们是欧盟体系中最可持续发展的国家。”

当然,就像十根手指有长有短,社会主义国家的发展并不都是整齐划一的,波兰、捷克、匈牙利等国正在逐步缩小与发达国家的差距,而保加利亚、罗马尼亚和前南小国们,基本还是比较落后的农业国。给金维一留下印象最深的是朝鲜,“那里几乎没有现代商业,就是说对朝鲜老百姓而言,钱在那里基本是没用的,因为基本是配给制。无论衣食住行,读书、看报、看电影,都是政府给你安排好、设计好的,你不用动脑筋,动了也没用。在平壤,你就是没有选择地存在着,你甚至不用担心吃什么、会不会发胖,朝鲜差不多只有一个胖子,那个人肯定不是你。”

“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

去过这些社会主义国家,金维一发现很多我们过去的无知或者说偏见,比如“十月革命一声炮响,带来了社会主义”。到了圣彼得堡他才明白,当年在冬宫并没有发生过如电影《列宁在十月》里那么激烈的枪战,“我们很多对历史的认知都是有偏差的,甚至是错误的。”

金维一走过这么多社会主义国家,虽然意识形态曾经相同,但每个国家散发出的独特的民族气息是不一样的:

“最像中国人性格的就是越南人,他们从相貌到处事方式,都极近似于广东、广西和福建,很勤劳,能吃苦,脑子里就想着挣钱。你跟他谈什么主义他还真没兴趣,有那闲工夫都忙着挣钱去了。而越南居然还是目前仅存的四个社会主义国家之一。俄罗斯人呢?他们始终不被西方世界认同,但他们有自己灿烂的文化,他们很孤傲,有很多坚守。前苏联时代,还是留下很多伟大的文学、影视和艺术作品,是人类文明的瑰宝。再看被俄罗斯蹂躏多年的波兰,早已改变政体也加入了欧盟,但可能地处欧洲大陆寒冷的北端,历史上又被多个强国轮番侵略,波兰人天性就比较‘冷’,不太热情,也有点孤傲。好像这个世界都对他有所亏欠。我们在波兰那几天也有点奇怪,几乎没出过太阳,在奥斯维辛还遇到滂沱大雨,仿佛在为死去的冤魂哭泣。也许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但是,在金维一看来,和欧美其他发达国家相比,这些社会主义国家的人似乎相对缺乏一点幸福感,对现实的抱怨多一些,对外来人的态度冷淡一些,公共场所的礼貌礼仪差一些,处理事情时的情绪急躁一些。这情景很像一部前苏联电影《两个人的车站》:饥肠辘辘的旅客们在火车停站的间隙,像机械化饲养的鸡一样排坐在站台餐厅的长餐桌前,瞪着眼前的份饭。习惯了优雅生活的钢琴家受不了,问能不能照顾一下有病的胃换点热乎的菜来。服务员小姐回答说没有,钢琴师说那我不吃了。服务员小姐说菜已经上了,吃不吃是你的事,“同志,请付了钱再走。”

曾经“姓社”,让这些国家与欧洲其他国家相比,有些格格不入。就拿波兰、匈牙利、捷克这三个国家来说,当年他们被划入社会主义阵营,很大因素是出于地域政治的无奈,“比如波兰,他虽然和信东正教的俄罗斯同属斯拉夫民族,但信的是天主教,和俄罗斯又有世仇,心底里最恨苏联;又比如匈牙利,不但信仰不同,而且根本就不是斯拉夫民族。他们被强扭在一起过了大半个世纪,现在终于回到西方的怀抱,但历史的遗痕很难抹去。”这三个国家,虽然都已入欧盟,都是申根签证国家,也基本采用议会政体,看似与其他国家没有壁垒,但他们的历史文化、经济水准与英法德为代表的西方国家还是有所不同,最直接的一个体现,就是这三个国家至今都发行自己的货币,而不是欧元。“就好比一个班的同学,总有那么几个入班晚、读书也不太出色的学生。说不上是歧视,但出去吃饭唱歌就未必带他们一起玩了。”

相同的意识形态,并不能压抑每个民族灵魂中的底色。拿捷克人来说,他们有一种貌似投降主义的人生哲学:每次遇到敌人兵临城下,一看打不过,就投降――只要我照样过日子,你说怎样就怎样,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改天你被更强大的力量打败了,你就会明白,该是你的才是你的,不该是你的永远是我的。但是,你要是以为捷克人甘心被奴役,那就错了。1968年,“布拉格之春”,苏联出兵征服捷克斯洛伐克。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女歌手玛尔塔・库碧索娃)勇敢地翻唱披头士的名曲《嗨,裘德》(Hey Jude),唱片热销60万张,成为1968年捷克单曲榜冠军。它宛如黑暗时刻中一道直射人心的强光,让当局如坐针毡。他们传讯库碧索娃,逼问这首歌曲是否在影射什么,她回答:“你也是个识字的人吧?你读了觉得是什么意思,那就是什么意思。”从此,她被禁止从事一切文艺活动,唱片被销毁,但是她从来不曾低头。四十多年过去,库碧索娃重新站在舞台上,而当年迫害她的势力,早已灰飞烟灭。“Take a sad song and make it better”,就像《嗨,裘德》(Hey Jude)中这句歌词所说的那样,捷克人有自己抗争的方式,用歌声,用带着苦涩的幽默,甚至用性感。

如今,两极格局已不复存在,世界上的社会主义国家仅剩5个。然而,相似的经历,让曾经的以及现存的社会主义国家有着一种超越语言的默契。在阿尔巴尼亚,一个古镇小店,店主是位当地老汉,热情地与金维一寒暄,并熟练地用中文喊了声“同志”,又指着他要买的马克杯说:“Made in China,义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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