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不起的盖茨比》之意象分析

时间:2022-09-19 11:56:34

《了不起的盖茨比》之意象分析

【作者简介】

余 松,男,湖北黄冈人,黄冈师范学院广播电视编导文学学士,主要从事影视与文化研究。

《了不起的盖茨比》是美国著名作家弗・司各特・菲茨杰拉德1925年创作的中篇小说,作者被誉为美国“迷惘一代”的代表,“爵士时代”的“桂冠诗人”、“编年史家”。该作以20世纪20年代美国的纽约及长岛为背景,通过线索人物尼克・卡罗维所观所感,集中展示20年代美国经济繁荣兴盛的浮华世界,再现多数美国人被金钱扭曲的享乐主义和逐渐沦丧的道德观。身处物欲横流的大时代,主角盖茨比以执着追求纯粹的爱情为最终梦想。然而,他心中超然的女神却不过是凡尘的物质女郎。最终,现实的冷酷击碎盖茨比虚幻的迷梦,盖茨比沦为时代的牺牲品。

该小说自面世以来,好评如潮,影响日益深远。20世纪末,美国学术界权威在百年英语文学长河中选出一百部最优秀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高居第二位。

目前根据《了不起的盖茨比》改编的电影分别有1926年,1949年,1974年,2000年和最新的2013年版。众多版本中,尤以1974年杰克・克莱顿和2013年巴兹・赫鲁曼执导的版本最为成功。

本文的意象分析将以2013年版本为主,兼以1974版有别于新版的特性,以探讨菲茨杰拉德原著的精髓与魅力。

这些意象分析主要包括地名、人物、书籍、码头绿光、镜像、广告牌。

一、East egg , West egg( 东/西埃格镇),灰土谷,纽约市 影片从尼克・卡罗维多年后自述开始,年轻时的卡罗维雄心勃勃,梦想做一番大事业。他独自离开美国中西部,前往东部纽约发展。因为经济拮据,卡罗维只能租住在西埃格镇,“被一些暴发户所环绕的一个废弃的园丁小屋”,卡罗维的表妹黛西和她丈夫汤姆・布坎南住在富贵人家聚居的东埃格镇,东、西埃格镇被一道天然水湾隔开。

通过观察原文“East egg,West egg”,不难发现,创作者对地名的设置饱含深意。小镇分东西,泾渭分明,恰如片中居住两地的镇民,代表两个截然不同的阶层。东埃格传统上层贵族、富人聚居,西埃格被暴发户、中产阶级环绕,两个镇子被天然水湾隔开,喻示的便是20年代美国社会两大阶级不同的生存处境。

上层贵族生活的区域,空间上,中产或低产阶级无法企及;观念上,更饱受上层阶级的蔑视。这种存在已久的顽固等级观念,以物化的水湾直接呈现。居住西埃格的盖茨比苦苦追寻一水之隔的水湾对面,他爱恋一生的黛西。两者多年前相识相恋,却因“千金小姐不能嫁给穷小子”的门第束缚,天各一方。盖茨比多年来奋力拼搏,成为巨富,特意在黛西家对面买下豪华庄园,频繁举办热闹的派对,希望吸引黛西光临。虽然盖茨比成功与黛西再续前缘,然而,璀璨一瞬,幻灭永恒,盖茨比最终沦为冷漠绝情的黛西和汤姆推卸责任,保全自身的牺牲品。盖茨比多年来努力往上爬,甚至不惜抛却真实身份,伪造贵族出身,企图冲破等级观念的束缚,他的凄惨结局,无疑是时代与社会合力使然。

“egg”在英文中是“鸡蛋”的意思,鸡蛋脆弱,不堪一击。西埃格的盖茨比的梦想是与五年前痛失的爱人黛西再续情缘,然而,盖茨比纯真的梦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崩溃瓦解。盖茨比的失败乃至死亡,无关其个人因素,而关键在于个人的努力,抵挡不住20年代物欲主导的美国社会对美国人世界观、价值观、道德观潜移默化的重新定位。影片中盖茨比通过个人奋斗,取得了物质上的成功,但迅速衰亡,他的梦想破灭,实则喻示“美国梦”在新时代背景下的脆弱不堪。

“所谓的‘美国梦’是一种信念,也是一种欲望,一种梦幻,认为在这块充满机会和财富的土地上,人们只要遵守一组明确的行为规则去生活,就有理由实现物质的成功。”[1]美国梦的实现除去个人努力拼搏,最重要的是需要社会牢牢树立一种契约精神般的规则制度。而20年代美国经济虚假繁荣导致整个社会物欲横流,金钱至上、享乐主义和门户偏见引导美国人的道德观念畸形发展,并最终摧毁“美国梦”实现的生存土壤。即便通过个人努力收获物质财富的群体,在上流社会依然只能落下“暴发户”的嘲讽,而物质层面的失败者,则毫无社会地位可言。相对于“暴发户”们努力攀爬上流社会,与上流阶层在梦幻之都纽约醉生梦死,社会下层群体只能在类似灰土谷这种恶劣的环境中苟延残喘。

其实,纽约与灰土谷便是美国20年代的光暗对立面,片中汤姆带卡罗维去纽约私会情人美特尔,众人在公寓内毫无廉耻之心,肆意放纵,为追求刺激,不惜吞食化学药物。卡罗维通过公寓窗口目睹“欢愉包围了整座城市”,高度繁荣的纽约充溢迷醉气息,诱惑无数人群从狂欢走向堕落,难以自持。

灰土谷是纽约的垃圾场,横亘在西埃格镇与纽约之间,被整个城市的工业与生活废渣堆满,生活在这里人如同行尸走肉,毫无生机。肮脏昏暗的灰土谷及其卑微麻木的居民与流光溢彩的纽约及其侈靡亢奋的居民,从生存环境到生存状态形成鲜明对比,深刻勾勒出美国社会贫富严重两极分化的现实图景。灰土谷实则便是美国梦失败者群体的聚居地,汽车维修店老板威尔逊日复一日地劳作,丝毫不能改变生活现状,反而因无法满足妻子的金钱欲望,导致妻子出轨,成为汤姆的情人。

二、猫头鹰眼镜男士,书籍

毕业于耶鲁大学的卡罗维抵挡不住金钱观的蛊惑,放弃成为作家的梦想。他原本打算“利用暑假自学关于信用、银行与投资方面的知识”,然而外面精彩纷呈的世界让他迅速放弃学习,投身狂欢中。

毫无疑问,书籍象征的是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也是人类文明的载体,而对知识的求索无疑有助于人类道德与人格的塑造。片中的汤姆虽出身名门,性格却粗俗霸道。空有绅士外形,实则腹内草莽。汤姆与客人交谈过程中喜欢卖弄其初学浅显的知识,以期彰显身份,但他性格粗暴、喜好命令他人,同时背地养情人,情人死后,怂恿威尔逊复仇。汤姆对知识的卖弄,反而将他的人格反衬得更为卑劣不堪。

片中涉及书籍最重要的正面人物,其实并非主角卡罗维和盖茨比,而是片中配角猫头鹰眼镜男。巴兹・赫鲁曼执导的2013版影片,删去了原著和1974年版本中被盖茨比奉为精神食粮的书籍《牛仔卡西迪》桥段,盖茨比便是从这本书汲取奋力拼搏,改变命运的正能量。片中的卡罗维从充斥欲望、道德危机的东部回归家乡,最终选择将盖茨比的故事真实纪录,在这一过程中,源自知识载体――书籍引导的正确价值观、人生观,卡罗维重新认识与找回自我。

片中的猫头鹰眼镜男出现在卡罗维初次收到盖茨比邀请函的派对中,整个派对聚集社会各色人等,热闹非凡,聚会者们尽情享受歌舞醉酒的狂欢。卡罗维与乔丹・贝克误入盖茨比的书房,硕大的书房,仅有一位头发雪白的年迈猫头鹰眼镜男士在认真看书,对书房外的狂欢充耳不闻。原著中,盖茨比死后,除了卡罗维和盖茨比的父亲,前来参加盖茨比葬礼的仅有猫头鹰眼镜男士。2013年版本影片删去盖茨比父亲和猫头鹰眼镜男士参加葬礼的桥段。猫头鹰眼镜男士在影片中的塑造虽不如原著作生动,却依然不可或缺。猫头鹰眼镜男士从书籍中努力汲取的知识和他善良高洁的品性,代表的是人类应该具备,实则不断丧失的理性与道德观,它们是整个人类社会乃至人类文明蓬勃兴盛的基础。通过这一角色,创作者呼吁人们节制享乐与金钱欲望,同情善良弱势群体,认可社会公道正义。

三、码头绿光

绿色代表希望与梦想,实际在盖茨比眼中同样如此。盖茨比居住在与黛西一水之隔的西埃格镇,他频繁矗立码头,隔着水湾,抓取黛西家码头灯盏发出的闪耀绿光,绿光所在,便是盖茨比一生挚爱的黛西。

盖茨比将臆想中的黛西看作超脱世俗,难以企及的梦想。他费尽心思,挥霍财富,频频举办盛大派对,仅仅为了能吸引水湾对面的黛西参加。在这一过程中,盖茨比无数次碰壁,孤独的他站在码头,浓雾笼罩水湾码头,绿光淡然,盖茨比暗自神伤。笼罩水湾的浓雾,仅仅象征盖茨比追求黛西途中最外层的阻碍,难以逾越的门户之见,两人间最为坚韧的内层障碍,是黛西永远无法满足的欲望与盖茨比心中的纯真幻想。

实际上,片中盖茨比握不住的码头绿光,象征着神化后的黛西,她决然不同于凡俗里那个“她说话的声调……那里有金钱的叮当声”[2]的物质女郎。原著和1974年版本影片里,黛西身上显露的批判性显然更强烈,盖茨比对黛西的拜金性格同样了然于心。巴兹・赫鲁曼版本里,导演对黛西和盖茨比的鲜明个性加以弱化处理,黛西更趋向普通女性,而盖茨比则贴近乌托邦式的浪漫人物。对盖茨比的浪漫化艺术加工,明显更加体现出,天真的盖茨比以追求迥异于现实世界、神化后的黛西作为纯粹梦想,这一纯粹梦想如码头绿光遥不可及,不仅与真实的黛西不相匹配,还超越现实里残酷的时代背景,在过去、现在、未来,始终位居制高点,熠熠生辉。

四、镜像

影片《了不起的盖茨比》中,2013年巴兹・赫鲁曼版中的镜像运用远远不如1974年杰克・克莱顿版用心良苦。镜像一般而言,也叫“镜中镜”构图。所谓的“镜中镜”构图,是指由镜子或镜子的替代物与电影银幕共同构成的套层视觉效果。[3]

1974年版《了不起的盖茨比》最为显著的视觉语言运用,无外乎大量的眼神光、修饰光和寓意深刻的镜像构图。不言而喻,眼神光、修饰光塑造出人物的拜金心理和珠光宝气的环境,暗合金钱至上的时代背景,镜像的运用则体现导演独具匠心的艺术构思。片中五年之后,经由卡罗维引荐,盖茨比和黛西在卡罗维家的初次相会,以盖茨比的镜像出场开始。镜像中虚幻映射的盖茨比闯进黛西现实的生活,一段不为传统伦理道德承认的特殊情感从此死灰复燃。当盖茨比领着黛西进入庄园,看多年来为她定制储备的众多漂亮衣服,黛西喜极而泣。多重的镜像构图,于黛西而言,是其对不美满的现实生活全方位重新解构的开端。于盖茨比而言,多重镜像最为直观的是增强了镜头的视觉纵深感和立体感,它使盖茨比能对精神世界进行更深层次的审视,是他潜意识的欲望外化,对黛西念念不忘,一朝相见后浓烈的情感宣泄。同样历经漂亮衣服的抒情宣泄后,盖茨比给黛西看他多年来收集的有关黛西的剪报,2013版影片对这一桥段的处理,运用全片少有而精巧的多重镜像构图,它既促使黛西认识自我,在情感层面触动心灵,又引领受众对黛西这一人物形成更为立体的观感。黛西其实不明白什么是爱情,她只明白自己需要被宠爱,包括丈夫、盖茨比、卡罗维,甚至所有人无条件的宠爱。

1974年版影片,黛西与盖茨比再续情缘,盖茨比面对镜子问背对镜子的黛西为何嫁给布坎南?为何不等他?此时的镜子是“象征的母体”,伴随着个人对身份的探求。[4]双重镜像构图中,黛西背对镜子解释原由,言语中充满心虚与忐忑,她试图掩饰自己金钱至上的价值观,却只能欲盖弥彰。而盖茨比在与黛西的交流中观察黛西,同时开始直面自己,剖析自己的内心世界。在自省的过程中,盖茨比了解最真实的自己:尽管黛西的言语充满市侩气息,他依然深爱黛西。情到浓时,盖茨比和黛西水潭边亲吻,画面呈现两人水中的倒影,仲尼曰:“人莫鉴于流水,而鉴于止水”,[5]水中镜像非但具有照相本体的特点,同时蕴藏了极为丰富的深层含义。盖茨比与黛西的爱情违逆传统世俗观念,原因包括两者来自不同社会阶层和黛西是有夫之妇的既定现实,倒影表现两人的浓情蜜意,只是鲜明展现两人颠覆正常的情感关系。同时,水潭里金鱼游动间的涟漪,迅速打破温馨浪漫的画面。金鱼作为一种轻微的外力介入,却轻易破坏两人间的浓情影像,实际喻示盖茨比和黛西之间的感情时刻处于不稳定的状态。不再清晰的水中镜像预示两人即将迎来现实生活里的阻力,矛盾一触即发。而片中随后的剧情走向无疑证明这一点,所有涉及此事的人物,在汤姆的家中目睹盖茨比、黛西摊牌,继而去往酒店后,两人和汤姆的冲突爆发。

五、广告牌

片中神秘从未现身的眼科医生T.J.艾克伯格制作了巨大的广告牌,竖立在脏乱的灰土谷,注视着发生在灰土谷附近的一切。被遗忘的广告牌多年来风吹、日晒、雨淋,变得破旧不堪。诚如影片所言,艾克伯格的眼睛象征上帝之眼。

上帝之眼见证创作者描绘的美国20年代死气沉沉、道德败坏的世界,纽约高速工业化后灰土谷日趋恶劣的居住环境,居民贫贱的生活处境,来自东埃格镇、嚣张跋扈的汤姆,汽车维修站老板威尔逊艰难的工作生活,美特尔背着丈夫威尔逊与汤姆、被发现后遭遇禁足、最终在自家门前车祸死亡,威尔逊被汤姆蒙蔽而执枪报复“凶手”盖茨比等等。

无论发生什么,广告牌以其客观实在性,冷静地对万事万物予以关注,却置身事外,不加评论。上帝之眼时刻保持绝对理智,不含任何主观情感,广告牌里的眼睛实际是游离事外的神之视角。在理性的上帝之眼注视下,片中所有人物的行为却充满了盲目性。盖茨比盲目追求高洁傲岸、不切实际的爱情;黛西无法认清对丈夫汤姆和旧恋人盖茨比的感情;汤姆对自己粗俗、跋扈的个性浑然不觉;作为第三者的美特尔误认乔丹・贝克是汤姆的妻子,她以为汤姆是她的救世主,冲向黛西和盖茨比驾驶的汽车而死亡;卡罗维在大都市迷失方向,盲目跟风做投资生意;威尔逊轻信汤姆的暗示怂恿,认为“上帝无所不知”,错杀无辜的盖茨比。片中人物的盲目行为与上帝之眼的绝对理性截然相反,造成这种反差的原因早已不言自明。

影片展现的是一个道德危机的时代,人们在虚假繁荣的经济环境中,被金钱和享乐主义左右,欲壑难填,为一己私利,可以不择手段。灰土谷的恶劣环境源于纽约市区的繁荣发展需要无休止地维持海量的能源消耗,资源利用后的废弃物堆在灰土谷,导致整个地区肮脏凌乱,人们生活如行尸走肉,这实际便是上帝对人类不断膨胀的欲望的严重警告。破旧、无人问津的广告牌,如同被人遗弃的信仰。人类对上帝不再抱有敬畏之心,自然对上帝之眼产生认知偏差。在这个人心普遍物质化的世界,再难维持内心的真诚善良。

盖茨比之所以了不起,并不在于他通过个人奋斗获得物质上的巨大成就,以盖茨比为代表的“美国梦”的破碎,诠释了物质成就在残酷现实当中的羸弱不堪。盖茨比了不起,不在于他忠于爱情,持之以恒追求凡俗世界里的物质女郎,而在于盖茨比身处物欲横流、人心不古、理想幻灭的时代,依然谨守善良的为人准则,坚守自己内心深处关于爱情的高洁梦想。尽管它如码头绿光难以企及,尽管此中历经磨难,乃至付出生命,但盖茨比为梦想明知不可为而为的精神,会化作生命中永不熄灭的绿光,引导如卡罗维这般曾迷失自我的人,找到前进的方向,坚定走向未来。

参考文献:

[1][2](美)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M].姚乃强,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3:4,95.

[3]谢晓晶,陈.电影导演创作[M].北京:中国电影出版社,2011:112.

[4](法)萨比娜・梅尔基奥尔・博奈.镜像的历史[M].周行,译.广西: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4.

[5](春秋)庄子.庄子:德充符[M].宋海峰,编.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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