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乍花 第11期

时间:2022-09-19 08:44:24

通常,故乡人都喜欢把上山采摘野生的食物叫做“打”,比如打杨梅、打蕨菜、打刺果等等,它已包含了采、摘、掐的动作和意思,打乍花便是其中较为普通的一种。小时候,当我初次听到有人说打乍花时,还很纳闷,好端端的花为什么要打它呢?无论是红花、白花,还是紫花,把花打烂了,多么残忍。后来才明白,打乍花就是把花采回来吃。

每当收割完田地里的麦子和蚕豆,准各插秧的时候,我家对面的山梁就会在绿树从中,远远地泛起一块一块的灰白,童年的我们就知道,那是乍花开了。乍花开了,伙伴们就会呼朋唤友地背起竹篮,或拎着打乍花帆布挎包,跨过故乡那条清澈的小河,一起冲上山去。

乍花,其实就是杜鹃的一种,灌木,树矮花大,花色雪白,无香味。与它同期开放的还有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花朵火红而热烈,鲜艳无比。映山红虽与乍花同属一科,从颜色上却易于区分。还有一种叫马癞子花的,无论是树形花色与乍花别无二致,却不能食用,据说误食了它的人会感觉头晕眼花,四肢乏力。惟一的区别,就在于马癞子花的内花壁下部有些淡淡的麻点,而乍花却是纯净无比,没有任何杂色。但在采摘时还需认真区分,由于它们长在一起,开在一起,常有人误采误食。

夏季,天气炎热,可老天的脸常常说变就变。有一次,我和伙伴们正在山坡上采得高兴,忽地就下起雨来。说走吧,采的花还不够一家人吃一顿,大伙只好咬牙坚持着,任由雨水浇淋。等花采够了,人早己变成落汤鸡。当我们一群小孩瑟瑟发抖地来到山脚我一个表姐家的茅屋里避雨时,表姐慌忙往火塘里加了些柴,让我们挨着火把衣服脱下来烤一烤。她一边说:“一个个脸色都发白了,就不怕生病么?”一边往火塘上的锅里添水。表姐忙乎了一阵,一碗碗麦面搅成的面糊,便端给了又冷又饿的我们。面糊上还撒了一层表姐从一只锁着的黑木箱里拿出的白糖,吃起来又香又甜,浑身热乎乎的。

就是在那样清寒的岁月里,打乍花才成为我和伙伴们每年的必修课,它也是我们最乐意做和最快乐的事情。因为那时的农家受政策和经济的制约,天天吃的都是自己园里的蔬菜,园子又不大,吃来吃去就那几样随季节的菜,都吃腻了。虽说在缺少油水的年代吃野菜,肚子饿得快些,可有得吃总比没得吃的好。再说,弄一两样味道不错的时鲜野菜上桌,不但能给呆板的饭桌带来生气,还能给劳累的大人开胃口,让小孩子解馋。而乍花绽放的时节,大人都在忙着抢收抢种,这种上山采花的小活路,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我们这些小学生身上。平常,大伙约着去哪里玩,总会受到大人们的干涉,如今有了理所当然的机会,自是一个个乐得发疯。

每次把乍花采到家,我们都会从酒盅那么大的花朵内,取出长长的纤细而淡黄的花蕊,然后把花朵放到滚水里捞一下,再把它们放在清水中泡起来。这样做不但可以去除花的涩味,还可以起到保鲜的作用。只要你每天换一两次水,水中的花可以保存七、八天,供你随时取用。乍花的花瓣大而薄,成喇叭状连体。开放时雪白,被开水烫过之后晶莹如玉片,一大把花被水一烫就只剩下一小箸了。

在滇西老家,乍花的吃法很简单,也只有这样的吃法才最有滋味,才最让人怀想。每次,只需取一小块腊肉(当然是隔年的最好),切成薄片或肉丝,取洗净的乍花切碎烩炒即可,其味香浓可口,入口耐嚼,是一道下酒的好菜。也可取来切碎,配以田地里刚收回来的新豆米或用鸡蛋来烧汤喝,便有另一番滋味在心头。

食花当分花季,如今混迹于小县城的我,早已错过了许多。偶见一乡下大嫂,或蹲或站于街头卖开水捞过的乍花,两毛钱一饭碗,便勾起我对那山野和乡间的无尽思念。只是,那盆晶莹的白玉,却不知还有几人识得?真不知大嫂的小小生意,在这物欲横流的街头,会不会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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