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思想的底线

这几个月,关于解放思想的话题不少,但依我观察,各个领域的人讲的解放思想似乎不是一回事。地方官员讲解放思想似乎更多地是讲开拓工作思路,学术界的朋友则似乎在讲自由思考。而我理解高层政治家是把解放思想看作一个政治行为,是要政治精英们转变政治理念,完成改革开放以来在政治思想变革领域没有完成的任务。

解放思想还有底线么?当然有。综观人类政治思想史,我们不过是纠缠于两个基本问题。一是合理确定公权和私权的边界,二是合理确定产生公权和监督公权的办法。对于这两个问题,当然有数不清的技术性难题需要解决,但在根本问题解决之前,技术性难题的解决手段不免遇到尴尬。

大略说来,经过漫长的思想启蒙过程,主流的政治思想愿意承认这样一些基本的人类政治价值准则:政治制度应该尽可能扩大和保护人们的私人活动空间,而将公权的行使限制在尽可能小的范围里,以保障人们在私人活动空间的充分自由;公权的主要使命是保护人在私人活动空间的充分自由,并赋予人们对公共权威机构及其代表的选择权力,使这种权力的行使在政治市场中得以实现。公权的行使要保障人民免于饥饿、免于恐惧、免于被奴役、免于合法财产被剥夺,并平等地享有公权给社会提供的各种便利服务。所有这些人民应享有最基本的权利,不能通过市场交易来剥夺,也不能通过“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规则来践踏。我们常说的所谓自由、公正、民主与和谐,不过是对这些政治准则的概括性的说法。

从政治现实看,由解放思想或思想启蒙所形成的政治思想底线,常常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特别在这些底线没有深入人心的时候更是这样。在西欧启蒙运动发生以后相当长的时期里,英国还持续发生“羊吃人”的圈地运动;而美国的民权运动直到上世纪60年代还在如火如荼地进行。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德国和日本法西斯这些怪兽作孽于世界,更让人感到那里似乎从未有过任何思想启蒙运动的踪迹。

由解放思想,我们也要确立一整套具有普世价值的政治行为底线;对于这些底线,不能假借解放思想去颠覆,也不能凭借“开拓工作思路”去践踏。

我们当然需要开拓工作思路,也需要自由思考,但我们首先需要冷静、深入和理性的思想解放。有了成功的思想解放,真正在思想深处确立人类最基本的政治价值准则,开拓工作思路才不至于变成主观武断的蛮干。同样地,自由思考作为思考的方法必须服从理性至上的原则,而不是狂妄自大地由自己替代人民思考,更不是蛊惑人民去追逐乌托邦幻觉。

(摘自《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