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该是什么样子?

时间:2022-09-18 10:47:26

歌剧该是什么样子?这是我观看《八女投江》(孔远编剧,金湘作曲)之后,脑海中萦回不去的问题?

这部歌剧有许多令我不习惯的东西:

抗日题材作品,人物中敌对一方――日本鬼子没出现,这是我不习惯的;

全剧无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贯穿,没有情节冲突,这是我不习惯的;

还有:剧中配了许多DV画面,言称“多媒体”歌剧;没有乐队;三种唱法混杂,等等,这些小小不言的不习惯。

这许多“不习惯”汇集,一言以蔽之:这不是我习惯的歌剧模式。

于是,我须思考,歌剧该是什么样子?什么是歌剧的“戏”?多媒体歌剧《八女投江》(它做得是否成功另当别论)到底算不算歌剧?它到底有没有戏?它是否如有些论者而言:形式大于内容?

歌剧是舶来品,多数都有一个完整的戏剧故事,有性格人物,有戏剧冲突,情节一环扣一环,直到推向高潮,或戛然而止或有个结局。于是起步甚晚的中国歌剧,就认定了只有欧洲古典/浪漫歌剧,或者说,只有讲一个完整故事的音乐戏剧才是地道的歌剧。

歌剧终归是戏剧,一部歌剧作品要有“戏”,它遵从的是戏剧的基本规律。

戏剧中,我们最经常接触的三类:中国戏曲,话剧(Drama),歌剧。

中国戏曲是我们自己的,历史悠久。王国维曾给它下过一个定义:以歌舞演故事。从这个定义的表面看,戏曲似乎都应该是情节剧。可是,不然。因为故事是通过歌舞来演来讲的,所以,它的讲法很多时候要服从歌舞。也就是说,它有一个故事框架,但是怎样来演,却经常根据歌舞的需要,或把故事打散或淡化,或在其中加入似与故事游离的表演,以表现音乐的动听或显示做工武打技巧;也有很多时候,它有一个基本的故事框架,但却不使用情节推进冲突上升的手段来展开戏剧,而是用“叙事”的方式讲这个故事;至于后来兴起的折子戏,就更不是通过故事的完整来表达戏剧了。

例如京剧折子戏《祭塔》是白娘子与许仙故事的尾声:白娘子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以后,她的儿子长大中了状元,回来到雷峰塔祭祀母亲。然而即便对这一段故事并不熟悉的观众,在欣赏程派《祭塔》时,也并不追究白娘子与儿子的最后结局,却对这一折中占了约95%的青衣大段歌唱,听得如醉如痴。

梅兰芳先生曾说过,人们欣赏京剧,其中重要的是要欣赏表演(大意)。就是说,戏曲的“戏”,很大成分在于“表演”――“唱、念、做、打”之中。

再看话剧。上个世纪初,国人引入了西方戏剧,而且注重引入了其中一种,即影响了中国戏剧新文化运动先驱及其追随者的“话剧”,其中又是以从莎士比亚到易卜生的情节叙事剧为主。于是在中国西方戏剧被翻译为“话剧”,在它的发源地欧洲,就被称做“戏剧”――Drama。Drama的涵盖宽泛得很,根据晚清驻外使节的著述,19世纪晚期的欧洲戏剧“一曰情节曲折,二曰唱歌跳舞,三曰魔术杂技。实际上,‘情文备至,悦目赏心’基本上是十九世纪晚期西方主流剧场中叙事性戏剧的共通的特征。”而“那些‘奇诡恍惚,不可思议’的种种奇技淫巧,恰正是当时西方戏剧最为核心的主题和旨趣所在。”

姑且我们还认为从欧洲舶来的戏剧只有话剧一种类型,也绝非我们想象的就是清一色的情节剧;也绝非我们想象的就是清一色以戏剧冲突为唯一戏剧性的戏剧。从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这二十多年来中国的话剧舞台,尤其自小剧场出现之后的话剧作品就很能说明问题。情节剧,依然存在,但讲故事的方式已经大不一样了,例如徐晓钟导演的《桑树坪》,就是利用了大量的所谓“形式”,来讲述戏剧故事,先锋戏剧家孟京辉有两出名剧,一为《思凡》;二为《我爱×××》。前者有情节,但是却把南戏传统剧目《思凡》的故事,与薄伽秋《十日谈》中的两个故事拼接在一起,用种种形式表演表达编导从爱情角度出发的人性思索。这已经不“属于”情节剧了。后者更是反情节戏剧,全剧通篇就是由一千多个“我爱……”的句子构成,没有剧情,只是八个演员在舞台上变换着队列与形体动作,反反复复地诗歌朗诵“我爱……”,却在观众的心灵中激起阵阵涟漪,甚至引发震撼。

回过头来看歌剧。

晚清使节观看的欧洲戏剧,显然有一部分是歌剧。而且相当数量的剧目现在还经常在世界(包括中国)舞台上演出。近年来不说欧美国家,就是中国人,无论瞿小松的《命若琴弦》,或者郭文景的《夜宴》《狂人日记》,还是谭盾的《茶》,从作品的立意内涵,到结构方式,到技巧手段,都与许多人头脑中的唯一歌剧模式相去甚远,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是否可以说,世界上的歌剧也是五花八门,不以某种模式为唯一的歌剧形式?

最后,让我们回到《八女投江》。这个故事亦是国人妇孺皆知的真事,许多人对那部《中华儿女》电影还会记忆犹新,对这8名中华女儿的民族气节大义凛然感佩之至。依笔者看,歌剧的编剧作曲只不过想换个角度换个方式讲这个故事。首先他们将一个叙事的笔触转换成一个诗化的舞台;然后他们将一个写实的故事转换成几个主要人物的命运以及心路历程的写意勾勒。于是在多媒体手段的配合下,在几种唱法的融合之中,几个年轻姑娘的英雄形象诗化地伫立在观众面前。这是一部史诗,也是一部抒情诗篇。在这部戏里,“形式即内容”。这是一次歌剧样式的探索,探索得是否成功,还可以充分讨论,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歌剧可以是这个样子的”,就像《命若琴弦》、《夜宴》、《茶》一样。就像《我爱×××》、《思凡》、《鲁迅先生》、……等等,“戏剧可以是这个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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