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茫茫林海

时间:2022-09-18 08:41:56

长白山林区方圆几百公里,原始森林多密不透风,黑熊、毒蛇、野猪、恐怖的特殊地形……无一不在威胁着科考人员的安全,但长白山丰富的动植物资源和火山遗存对科学工作者具有巨大的吸引力。

我在长白山脚下出生长大。大学毕业后,我选择到长白山区植物种类最丰富的长白县工作。从那时起,我便经常一个人在遮天蔽日的莽莽林海中穿行,在怪石嶙峋的陡峭山崖上攀登,在险象环生的泥泞沼泽里跋涉30年的长白山科学考察,使我看到了它的美丽绝伦,令人惊叹的神奇,也经历过生死瞬间。

长白山不仅动植物种类丰富,而且物种特别神奇。许多鲜为人知的植物在这里都可以看到,许多离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13年前,我在长白山北坡险桥寻觅世界珍稀植物短果杜鹃,天空渐渐暗下来,我没带雨伞,紧急在沟边薅了一个直径120厘米的山荷叶。山荷叶大而圆的叶子像一个伞盖,粗壮的叶柄恰恰是一个伞把(当地民间流行这样一段顺口溜:“长白山有一大怪,上山别把雨伞带。薅个叶子把头盖,遮风避雨真不赖”)。尽管雨下得很大,但浑身上下一点也没有被淋湿。雨过天晴,我沿着三道白河陡峭的河床前行,终于看到了短果杜鹃!我打开相机拍摄,过了一会感觉不对劲,扭头一看,距我10多米的地方,一头黑熊正领着两个小熊向我张望。我本能地喊一声:“熊!”

这一喊不要紧,母熊马上循着声音向我扑来。我不动,只觉心跳加快、呼吸粗重、全身发抖。黑熊走近,看我不动,感觉对它的幼崽没有威胁,便带着两个小熊走开了,而我却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事后,我在日记里写道:“假如黑熊真的扑过来,若干年后一伙挖参人偶尔路过这里,便会发现一个破烂不堪的相机和一堆神秘的白骨!”

由于这一带总有黑熊出没,植被保护得相当完好。从某种意义上讲,狗熊成了这里的“警察”,一个不领半文薪水的“护林人”。几年后,我多次来到这里,拍摄了野山参、灵芝和天麻等许多名贵的中药材。

6年后,我在长白山西侧松江河拍摄东北刺人参照片时,看到一头大野猪,脖子上刚毛直竖,长长的嘴巴上龇出的獠牙足有半尺长,张牙舞爪向我走来。吓得我连滚带爬地向山下逃去,跑着、跑着、跑着最后终因体力不支瘫倒在了地上待我清醒过来,全身像散了架一样。皮肤被树枝划破了许多条口子,鲜血一滴一滴地淌着,迷彩服也变成千疮百孔的乞丐装。我摸了摸衣兜,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随身携带的指南针和干粮不知掉到了什么地方。要知道,在原始森林迷路,跟遭遇猛兽同样可怕。我从中午一直转悠到下午,也没走出这片森林。我知道,我已走进充满神秘、恐怖、死亡的“干饭盆”。

“干饭盆”是长白山的一种特殊地形,其特点是:中间低平,四周略高,整个造型酷似一个饭盆。它的面积小则十几个足球场大,大则上百平方公里。对于一个不十分熟悉当地地形的人来说,进到里面就意味着死亡,即使有再好的体力也会被累死、冻死、饿死。在长白山区有这样一句话:“干饭盆,太凄凉,十人进了九人亡。”

孤独、恐惧,又饿又累,我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睡着了。在梦中我梦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冰窟窿里,腿上冰冷冰冷的,冷得全身都瑟瑟发抖。朦胧中感觉到裤子里面有东西在缓缓蠕动,睁眼一看:一条剧毒极北蝰蛇顺着裤筒向我下身游动,我头皮发麻,直冒冷汗,强制自己冷静下来,用极其轻微的动作,把裤子慢慢褪下,等蛇爬走之后,我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其实,在野外遇到毒蛇是一件常事。2008年,在辉南县抚民镇至石道河子镇的小路上,一天就看见200多条毒蛇。屈指算来,这些年我看到的毒蛇早已超过3000条了!有人风趣地说:“周繇是一个与魔鬼打交道的人,一个与阎王爷关系最好的人,一个随时都可以去天堂的人。”

为了避免被毒蛇咬伤,没有办法,我硬是爬到树上整整蹲了一宿。第二天天一亮,我凭直觉向南走去到了中午,我终于看到一条河流。

河流的出现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在野外,河流意味着生存的希望,顺着河流就可以走出去。为了防止走错方向,我找了一根枝条撅了20多段,把每一小段放到水里后仔细观察,确定河的下游方向。

我挽着裤腿一下子跳到40厘米深的河水里,走了不到10米,我就被冰水激得逃到岸上。在岸上还没走几步,两腿就被蜇麻子(长白山四大毒之一)蜇了30多个包,疼得我咬牙咧齿,又跳回水里。就这样,我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上岸边,直到半夜十二点,才看到了大道。

长白山西南部老岭以南的广袤地区可谓植物的“伊甸园”。当苔原带的植物还沉睡在皑皑白雪之中的时候,这里的侧金盏花早已悄然开放,捎来了春天的第一缕消息。由于受鸭绿江暖湿气流影响和老岭天然地理屏障的阻挡,这里的天气异常温暖,无霜期最长可达180余天,自古以来就享有“塞北小江南”的美誉,因此也成了长白山区系植物和华北区系植物(在第三、第四纪冰川间期,温度一度回升,一些华北区系植物种来到了本区)的交汇区。许多华北区系的省沽油、盐肤木、漆树、白檀、玉玲花、山皂角等在这里都有分布。特别是天女木兰,更是令人怦然心动。每年的6月下旬老岭南麓的空气中会倏然飘来浓郁的芳香。只见翠绿的山坡上,一朵朵硕大洁白的天女花,正在阵阵清风的吹拂下翩翩起舞那一株株、一簇簇、一片片天女花点缀在葱茏的树木中间,有的婀娜多姿,有的潇洒挺拨,有的苍老古雅。特别是那雪白的花瓣、紫红的花蕊、醉人的芳香,不时地惹得蜂儿乱飞,撩得蝶儿乱舞,逗得甲虫乱闯

长白山西坡海拨1500多米的“一面坡花园”,更是景观中的极品。每年的7月上旬,数万株蓝紫色的溪荪花宛如人工种植一样,那造型奇特的花瓣好像一只只漂亮的蝴蝶,美妙至极。伴生的金黄色的长白金莲花更是锦上添花,衬托出了溪荪的飘逸和隽秀。

长白山有些植物对氮元素的需求简直令人匪夷所思。2010年,我在黄松浦拍摄植物时,一个画面映入眼帘:一株圆叶茅膏草,正在施放特殊气味吸引虫子呢!一些昆虫不知其中有诈,闻到气味纷纷落在叶子上,岂不知自己掉进了死亡陷进,整个身体被腺毛分泌的液体粘住,挣扎得越剧烈,分泌的粘液越多。最后,只好俯首就擒,被圆叶茅膏草美餐一顿,弥补了生境氮元素的严重不足。

槲寄生的繁殖更是令人啧啧称奇。深秋季节,花瓣凋谢,树叶飘零,整个槲寄生的叶片显得更加碧绿,果实显得更加橙红,一些以浆果为食的小鸟从远处飞来,饱餐槲寄生的果实。虽然味道鲜美,营养丰富,然而,浆果中含有太多的粘性物质,吃饱之后,满嘴粘液,没有办法,小鸟只好飞到邻近的树上摩擦树皮去掉粘液。槲寄生的种子借此良机粘在树上,在适宜的条件下萌发,长出新的植株。

北马兜铃的传粉让人不可思议。它花的形状像一只小喇叭,花的内部能散发出一种特殊的臭味。一些小蝇(如潜叶蝇)闻到气味后会急忙钻到里面。它们吸饱花蜜后,才发现花朵的四壁上长满了许多倒向里面的硬毛。没有办法,小蝇只好在里面蹲起了“禁闭”。大约过了一天,硬毛变软了,疲惫不堪的小蝇带着满身花粉艰难地爬出来。然而,同一植株的另一朵花又盛开了,可怜的小蝇抵不住臭味的诱惑,很快地钻了进去。就这样,小蝇一天一天地去“坐禁闭”,花粉被一朵一朵地传播。无意之中,小蝇成了花粉传播的使者。

大叶小檗的传粉也是妙趣横生。它黄色的花瓣内侧生有6枚雄蕊,当一些昆虫前来吸吮花蜜时,花丝受到振动,像棍棒一样向虫子打来,把花药里的花粉全部扣到虫子身上。由于大叶小檗花有6对蜜腺,虫子要挨打好几次才能吃完“美味佳肴”。

许多植物学家在集安老岭的南麓和通化县的个别地方考察时都倍加小心,稍一疏忽,有时会感到的皮肤被咬一口,仔细观察,接触的是一种灰白色的树木。它是当地的一种漆树,树干中含有乳白色的树液(主要化学成份是漆酚、漆酶和漆胶),遇到空气后氧化变成黑色,人们在野外一不留神接触漆液中的漆酚时,会引起肿痛搔痒和过敏性皮炎,严重时可引起局部及全身水肿溃烂。

胶陀螺是一种子囊菌,民间俗称“猪拱嘴”或“拱嘴蘑”。它形状酷似儿童玩的“陀螺”,野外极易识别,其子实体的孢子里面含有大量的能促进皮肤血管扩张的物质。食用时,如果孢子处理得不干净或者多食、连食,就会发生可怕的拱嘴现象,主要症状是指甲发热、发胀、全身发紧、口部皮肤肿胀膨大,整个脸好像戏剧里的猪八戒一样。因此,食用前一定要彻底清洗(先放在清水里涉一遍,然后再在淡碱水里轻轻地搓洗,直到水不再黑为止),否则会叫它拱坏了嘴,唇部肿胀,疼痛难忍。

一些出产野山参的林子里,生长一种能在昆虫体上寄生的真菌——半翅目虫草。半翅目虫草民间俗称为“冬虫夏草”,其子实体在虫体上发育,上面的子座好像火柴杆头一样。半翅目虫草实际上是一种真菌与其寄生虫子的巧妙结合。这种真菌的孢子在秋天落在越冬的半翅目成虫的身上,到了第二年春天,它便开始生长,体内的一切所需养料均由虫子提供。随着时光的流转,菌体越来越大,而可怜的虫子却逐渐被折磨得面黄肌瘦,最后竟一命呜呼了。半翅目虫草喜欢与野山参生活在一起,两者不舍不离。挖参人根据这个特性,亲切地称它为“棒棰影子”。在民间流行这样一句话:“见了冬虫草,人参不用找,旁边肯定有大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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