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丙燕 越演越开心

时间:2022-09-17 11:17:15

如何将颜丙燕定格,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

“六一”档期,她主演的儿童电影《守护童年》上映,她在悠唐广场的VIP影厅做了朋友专场,我去观影。影片讲述一个越狱逃犯、一个罪犯家属向一位女警官托付孩子的故事,主题是守护和救赎。影片结束后,座中一片唏嘘。之后十分钟,颜丙燕与众主创们向观众致谢,并为当天到场的孩子送上节日礼物。影片中的她形容憔悴,而彼时却出乎意料的精致可人,眼神晶亮,其实她已经三十八岁了。

咖啡店的专访见到她,蓝T、短裤、运动鞋,短发在脑后随意扎了一个小揪揪,素着脸,颊边有几颗隐约的雀班。那样真实、简单、平凡地出现,让我意外。

她不是个做作的人,不避讳抽烟,不避讳年龄,不避讳曾经举债,甚至不避讳长达八年的难过和颓丧。

疼痛,是通往爱情的路径

颜丙燕在2007年,凭一部小成本文艺片《爱情的牙齿》拿下“金鸡”影后。虽时间并不算久远,但很多观众印象不深,甚至连她自己,都没太把这个影后当回事。

真正让她心存感激的是,这部电影把她从一种不良的情绪里拉出来,能够重新面对生活和工作。“我是在最颓废的时候接了这部戏,说真的,我对导演心存感激。他们两口子的执着,让我身不由己从抑郁里跳出来。如果没有他们,我不知道我要用多久。”

最初有人把《爱情的牙齿》推荐给颜丙燕时,她一口回绝。那时,她已经三十三岁,而这个角色的年龄跨度非常大,要从十五六岁演起,这让她本能排斥。之后,导演庄宇新把剧本给她,让她当小说看,并说年龄问题他会慎重考虑。结果她一下被剧本迷住了,庄宇新再次来找她时,她已经有了要演的欲望。

“然后导演跟我说这个本子他做了十年,不断地找投资,非常艰难。也有人说出钱要买他的本子,用自己的演员,但他特别坚持想要做一个自己的作品。到最后,实在没有办法的时候,他和妻子把房、车都抵押了,又跟朋友借了很多钱。虽然是小成本,但一大半钱都是导演借来的。我当时想,现在人们对金钱这么膜拜,还有人单纯为了理想来做事,特别感动。我就跟导演说,如果你不介意年龄的问题,我来演吧。片酬的事,你们看着办,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再说。”

不少影迷把《爱情的牙齿》看作女版《阳光灿烂的日子》,它用过激的镜头,讲述青春的残酷和女人在爱情中的成长。女主角从少女到,在三段不同的爱情中,呈现“伤痛、记忆”的主题。有一段“私自引产”的戏,表现极其酷烈。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背景下,直击,让女性在血腥和疼痛里,感受爱情残酷的一面。

女主角出场时十五六岁,扁平、瘦弱,背军挎,穿板儿鞋,扎两条辫子,倔强而固执,是班里的大姐大,呼朋引伴的感觉很有“女流氓”架式。颜丙燕当时最担心这部分演得不到位。

“好在我当时也特别瘦,扁扁的。妈妈刚去世一个月,我在人生谷底,天天抽烟,特别颓废,正好挺适合这个人物的感觉,我自己身上也有一点倔强,虽然没那么极致。作为演员来说,需要开发自己各个层面的性格,你要多打开一些窗户,让角色找到你。”

此后,不少题材边缘的文艺电影来找颜丙燕,她觉得可能是自己的工作态度和表演方式,比较适合文艺片。她坦陈自己是个特别较劲儿的人,而文艺片就要这种较真儿。

“文艺片一定是抠人心底里最深的那点东西,抠出来再细细的一点点展示,这一定要特别追求细节的班底才能做出来。人们都是善于自我保护的,而这种需要你的表演来挖掘和坦白的角色,会让我觉得特别过瘾。而且,你知道这个圈子里肯做这种电影的,很多人都把整个家底儿倒腾出来,我如果按市场价要片酬,可能一下子就把人家折腾光了。我只看角色对我的吸引度,其他东西计较的少,自然找的人就多了,但我乐在其中。”

接拍《守护童年》,也是巧合使然。“北京郊区有个太阳村,住着一群特殊的孩子,都是父母被判死刑后无家可归的。我不拍戏的时候在那里做义工,对这些孩子特别熟悉。当时就想应该做一个影视剧,正想着呢,本子就来了,跟导演一拍即合。”

“做这个戏还有一个想法。这些孩子都是死刑犯的孩子,有的甚至眼睁睁看着父亲杀掉母亲。他们在这么小的时候心灵就受到这么大的刺激,真的不是说给他们衣穿或者饭吃就够了。这些孩子,眼睛里总是闪着警惕和害怕,戒备心特别强,如何调整他们的健康心态,树立正确的人生观,我觉得特别难。如何完成心灵救护,让更多懂心灵重建的人关注到这个群体,是我接拍《守护童年》的原因,我希望能够给孩子们心灵上的治疗。”

友情,是我们互相给予

演艺圈,孝顺孩子扎堆儿。

其实,在拿到金鸡影后前十年,颜丙燕已凭《红十字方队》捧到电视“金鹰奖”的最佳女配奖杯。但是,正在她即将风生水起时,她的母亲得了重病,此后缠绵病榻八年。颜丙燕是家里老大,也是主要经济支柱,在母亲重病的八年,她随时都在接到病危通知书。八年里,她不敢接外地的戏,不敢接主角的戏,只能在一些电视剧里客串,这也让熟悉她的观众,感觉一下子在荧屏里找不到这个人。

“妈妈病得很严重,最初查出来时,医生说只能活三年。她从事化工工作,与化学物品接触太近,这个病就是免疫系统遭到破坏,而且免疫力每天都在下降,只能用各种药物维持。但妈妈真的很坚强,她扛了八年,医生都说是奇迹了。但对我来说,我不知道那个时间,几乎每天都感觉她随时会走。所以我不敢接长剧,不敢在外地拍戏,只在北京的剧组里客串些戏份。好在,这个圈子没有丢下我。”

在母亲病重的后期,很多药品都不能报销。一些昂贵的针剂,每天都要打。而颜丙燕没有接整块的戏,特别缺钱。“当时我最难的时候,我的闺蜜,特别帮我,前前后后,我妈走了后,我大概欠了几十万。”

颜丙燕的闺蜜,正是她现在公司的老板。在她母亲病重的几年,她不仅赚不了钱,还成了公司的负担。但闺蜜一直安慰她说,没关系。所以,她在拿到金鸡奖后,特别开心,觉得终于可以和她一起工作,可以相互给予了。“那时有些大公司来签我,但我没有走。她还劝我说,你别这么傻乎乎的,我这公司这么小,耽误了你。我告诉她说,我们有情分在里面。”

从此颜丙燕在接戏上有更高的自由度。但在拿到金鸡影后之后,为什么没有趁势上位?

“很多记者问过我这个问题,比如当时有没有特别的宣传计划?我就说,红也就那么一阵儿,这个圈子,只要有一个新鲜的事情出来,很快就过去了,我也会回到原来的生活当中。这个奖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大的转变,只是我感觉到工作机会比以前多一些,圈内人会因此而关注你的电影。”

事实也是如此,当她平和地迎接一切,身边也有朋友劝说,提醒她应该好好做做宣传。她的回答是,我做了呀,很多人采访我了。“可能我是一个没有宣传概念的人,我也不懂说可以找人做一个专门的策划,得奖后应该如何维持人气,接什么戏,什么时候来个偷拍,曝点绯闻什么的,我觉得这样好辛苦啊。我是个脸皮儿很薄的人,别说我没有绯闻,就是真有点情感故事,要能说我会在正常的访问里说,要不能说我不会让人知道。凭空编,找个人凑合,我受不了。”

她庆幸自己的老板是闺蜜,不会安排她去做一些不必要的宣传。而且一些没有片酬的电影,她喜欢就可以去演。“有的电视剧给很多钱,但角色我不喜欢,我就不去,她也很了解我,但在别的经纪人那里肯定不行,我要一年拍两个不收钱的电影,经纪人吃什么?”

演戏,要有持续的热情

1994年之前,颜丙燕是北京歌舞团演员。那时她听到音乐就疯,觉得自己是天生的舞者,会一直跳下去。而一次小意外,让她不经意走上了表演之路。

那一年,北京歌舞团有出国演出任务,她刚接到通知兴奋不已,但在临出发前,突然被告知换了人。别的演员一走,团里剩下的人就闲下来,她心里也不痛快。这时,正好有一部合拍动作片,女主角临时出了状况,剧组要找女一号。当时的香港导演对大陆演员不了解,也没有从中戏或电影学院入手,而把选角委托给一些文化公司。

因舞蹈演员工资低,一场演出费一块二,颜丙燕偶尔也在外面找活儿,拍拍广告或挂历,有照片和电话登记在一家文化公司里,被导演看到后,叫她去试镜。

“我爸当时在深圳工作,我正好可以去看爸爸,就问人家给不给报销火车票,制片主任说,我们给你报销机票。我又问,如果没选中,我回来的票能报吗?惹得那边都笑了。后来,试了几组武打镜头,导演说打得很好看,就你啦!我突然有点不安,说,导演我不会演啊,这样比划几下就行啊?导演说,我教你怎么演你就怎么演!那我演得不好你不会骂人吧,导演说,我不骂你!”

就这样,颜丙燕在完全懵懂的状态中入了行,用她的话说隔行如隔山。好在导演开发的好,让她能够自如地进入表演。慢慢地,她觉得这是个好玩的工作,有比舞蹈演员更丰富的展示空间。那时,她仍保持舞蹈演员的习惯,每天五点起床跑步、练功,对当时的剧组来说,觉得这孩子太用功了,大家因此特别喜欢她,让她身心愉悦地完成第一部戏。

问她是不是天赋不错,所以觉得入戏很快。她说,“重要的是我有热情,我觉得这个工作好玩,而不是我要通过它怎样,它不是我的工具。兴趣会让人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上面。我碰上不会的地方,马上会想为什么呀,也会特别注意别人是怎么做的。就会翻来覆去的思索这个事,完全不自觉地去认真学习。”

没有经过专业表演训练的颜丙燕,一直是野路子。她觉得好处是,没有学院理论的束缚,让她保留了很多感性的东西,刮点风,下场雨,不同的造型都会让她产生别样的感觉。而不好的地方是,她对自己的表演不太确定,有时会特别较真儿,让同组的人觉得她矫情。

“我记得在九六年之前,我的戏都是配音,对声音和咬字没有概念,导演也没要求。第一次拍同期录音的戏时,突然看到一个毛葺葺的杆子撑在上面,才知道是收音用的。拍了一场,我赶紧去看回放,听到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太难听了!与我想象中自己的声音完全是两回事。因为我是北京人,说话嘴皮子懒,习惯性的说台词也这样。我连忙说,对不起导演,再让我来一条!之后,我开始刻意找说话的感觉,养成一个良好的吐字习惯。”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有个习惯,就是看自己的片子,我会一个镜头一个镜头地看。我觉得,没学过表演的人要靠这种自检,发现哪里出了问题,想想如何纠正,下次再碰到同样的问题,知道该如何调整会更好。”

颜丙燕坦言这个方法对她演技的提升帮助很大。虽然很多演员不看自己的戏,但她特别坚持,这也形成良性循环,让她越演越认真。当然,会给对手带来麻烦,觉得她矫情。“我知道别人会说我事多,但我一直在坚持,我不要听别人说什么,只要没过了自己这一关,我就不行。”

她说,面对工作要保持谈恋爱的感觉,让热情保鲜,方法是不能随便接戏,不能为了钱疲于奔命。钱的诱惑,忍忍就过去了。

婚姻,我并没有失去信念

1998年,颜丙燕凭《红十字方队》拿到“金鹰”最佳女配角。而歌舞团要求演员不许在外面接戏,她面临着演戏还是跳舞的选择。金鹰奖杯,让她有点惶恐,因她觉肖红这个角色自己并未全情投入,简直是天上掉馅饼。而她的心思还在舞台,一直在犹豫放弃舞台到底值不值。

“可能舞蹈真是一个让人充满遗憾的职业,艺术寿命很短。演员则不同,积累越多,呈现出来的就越丰富、越饱满。如果我到八十岁的时候,有一个角色大家会想到说有个姓颜的老太太很合适,那就是我最大的理想。既然得了这个荣誉,那我就要花更多的精力和热情去做好。”

“年轻漂亮是赏心悦目的享受,但从影视表演更深的层次来说,这东西很浅,这也是我从来不瞒年龄的原因。也有朋友说,你完全可以少报几岁,我真觉得没必要。第一我不觉得年龄有问题,第二我记性不好,说错了多尴尬。我愿意在什么年龄段演什么角色。04年的时候,我就演了六七岁孩子的妈,我觉得很舒服,我也特别喜欢小孩子,真心喜欢演孩儿他妈。”

因为是家里大姐,颜丙燕从小带大妹妹,以致特别喜欢小孩,她所有的朋友都认为她会是同伴里第一个结婚生子的,但她却拉到最后。问她对感情的态度,她说,只能随缘了。

“其实,在我妈妈生病那八年,我特别着急。也可能当时正是狠嫁的年龄,我特别想在妈妈走之前,能够看着我结婚,最好能生孩子。以至于完全是带着不健康的心态去谈对象,恨不得不用谈就让人家娶了。太功利,太想要结果,完全忽略对方的感受,在对方还没看清楚我是什么人的时候,就把生活的压力转嫁到人家身上。但我当时并不自知,钻在一个牛角尖里。这其实是一定会出问题的,这种重压下两个人的情感是扭曲的,连正常的磨擦都会放大。所以,一直频频失败。”

“奇怪的是,我妈妈一走,我突然就失去了一个结婚的动力和理由。那八年绷得太紧了,妈妈走后,我就自问,我为什么要结婚呢?真的,突然就觉得无所谓了。但并不是我对婚姻爱情失去信念。只是她走后,我进入到正常的工作状态,而且要还债。07年得了奖后,工作量也大了,时间特别满,跟谁谈恋爱啊。”

“所以我常常跟身边的人讲,人在什么时候就干什么时候的事,错过了那个时间,就真的不容易了,我是一个失败的例子。现在我对爱情的态度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他来了,合适,我就是幸运。如果说没有,那就命该如此。我不会为了结婚而结婚,也不会为了生孩子而结婚,我很怕再陷入到当时那种不良心态中去。”

不拍戏的时候,颜丙燕喜欢养花鸟鱼虫,偶尔打打台球,唱唱歌儿。“但现在这种机会也不多了,坐在KTV里傻乎乎的什么都不会唱。”

只有演戏,真的让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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