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生子后才明了父爱深沉

时间:2022-09-16 01:36:28

麦家:生子后才明了父爱深沉

2008年7月,麦家办妥从成都调到杭州市文联工作的手续。在拿到调令的那一刻,他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麦家庆幸,趁父亲健在,自己还能为老人家送上这份不算迟的孝心!

麦家,以《解密》、《暗算》等军事玄机小说扬名文坛的知名作家,力作《暗算》被搬上荧屏后,好评如潮,并于2008年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2009年春节后,由他作品改编的电影《风声》也已高调开机,超强明星阵容引人期待。而同时麦家也举家从生活了15年的成都迁到杭州,他想陪伴风烛残年、患有老年痴呆症的父亲。他觉得这辈子亏欠父亲太多了,趁父亲健在,该守在床前尽尽儿子的孝心了……

恨铁不成钢,另类父爱让怨恨滋生

2009年2月4日,浙江富阳飘着丝丝细雨。在大源镇蒋家村一条窄窄的石板巷内,一位中年男子一边为妻子遮雨,一边叮嘱10岁多的儿子说:“牛牛,一会儿告诉你爷爷,说你留在富阳上学,以后可以天天守在爷爷身边了。”儿子高兴地答应着。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知名作家麦家。

麦家原名蒋本浒,1964年出生在浙江富阳一个普通农家。他上有哥哥姐姐下有弟弟,父母唤他作“老二”。在麦家童年的记忆里,受成分的影响,他被划入到了黑五类分子后代之列。为此,在学校里常遭白眼、受欺负。

1978年正月初二,父亲领着他去一个亲戚家拜年。一路上,父亲神清气爽、兴致勃勃。他告诉麦家:“要翻天了,要翻天了!高中不搞推荐了,能不能考上,就看你的本事了。”真要靠考试念书了?看着麦家怀疑的目光,父亲顿了顿说:“文化像太阳光,火烧不掉,水淹不掉,政府也没收不了。”麦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上学的欲望。

多年后,麦家觉得,父亲尽管只念了几年私塾,可说出的话却充满哲理。或许是惧怕继续被人歧视的眼光,或许是想证明给周围的人看,几经努力,麦家如愿考上了高中。

然而,那时的麦家并不理解父亲望子成龙的殷切期望,致使他在进入高中、失去了父母的管束后,玩心重了。他对周围的新环境充满了好奇,每天一有时间,麦家就往篮球场跑。因为过于贪玩,他的学习成绩每况愈下。

当父亲得知消息后,对麦家不求上进的表现痛恨至极。寒假时,麦家刚一进家门,忍耐多日的父亲一把将他按在地上,拳头雨点般砸下来。一边打,嘴里还不停地责骂道:“我让你不争气,让你以后再贪玩,看你以后长不长记性!”麦家委屈极了,他边哭边为自己辩解着。看到儿子顶撞自己,父亲索性捡起地上的绳子往麦家身上一套,将他吊在横梁上,挥起大拇指粗的鱼竿“啪”的一声打下去,鱼竿折成了两截,他又拿起折断了的鱼竿狠劲向麦家身上猛打。“啪啪”的抽打声引来了很多邻居,却没有一个敢上前去劝阻,包括母亲。任凭父亲怎样打,倔强的麦家也不吭一声,只是感到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

后经母亲和邻居阻拦,父亲才停手。生平第一次被父亲如此暴打,麦家的心在滴血,一个难解心结从此在他心里画上了重重一笔。剧痛之下,他暗自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理父亲了!

这次毒打让麦家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个学生学习不好,就会被人瞧不起,就会没有好的前途。醒悟过来的麦家开始发奋读书,他的成绩一点点上升,但对父亲的怨恨却一点也没减轻。每次从学校回到家后,麦家从不主动和父亲说话,面对父亲的嘘寒问暖,他采取了一问一答的方式来敷衍。

1981年,麦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工程技术学院,整个村庄沸腾了,家里特意摆了几桌酒席。酒席上,父亲醉了,他喃喃地说:“老二为蒋家争光了,老蒋家终于翻身了!”面对父亲的激动,麦家却没有多少回应,转身走了,只留下父亲的叹息声。

人在异乡,倍加思念亲人,麦家开始用笔书写对父母的思念,他特意将称呼写成“亲爱的妈妈、爸爸……”捧起儿子的信,父亲很痛心,字里行间,他能捕捉到儿子对自己的疏远。父亲特意请村上一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字斟句酌给麦家回了一封很长的信:“儿子,也许我错了,自从那次打了你后,我们的交流少了,我知道你对我怀有恨意。其实爱有不同的方式,你长大后会明白的……”收到信后,麦家有一丝丝感动,但这种感动转瞬即逝。

多年温柔对峙,为人父方懂得父爱深沉

军校包吃住,每月还有12元的补助。一年下来,麦家还节余了87元,春节回家时,他买了很多礼物。可细心的母亲发现,儿子给自己从上到下买了一套新衣服,却一件也没给父亲买!父亲扭过头,什么也没有说,拖着沉重的步履独自朝自己的房间走去。麦家看到父亲的手向额角抹了抹,似乎在刻意掩饰什么。一旁的母亲再也忍不住,“哇”地哭了起来:“老二,你咋能用这种方式伤爸爸的心呢。没有爸爸的鼓励和辛劳,你能有今天吗?”麦家的心像被扎了一下,可他和父亲间的那道墙难以在短期内拆除。

大学毕业后,麦家分到了福州某军事机构,实习8个月后他在福州、南京、、成都等地辗转,度过了17年的军营生活。1992年春节,年近30岁的麦家第一次带女友回家探亲。临走前的那天晚上,母亲做了一桌子好菜,兄弟姐妹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唯独母亲一言不发,老是默默地往麦家碗里夹菜。长期不在母亲身边的麦家自然不懂母亲的心事,他好奇地问:“妈,儿子又不是客人,你这么客气干吗?”母亲放下筷子,一字一顿地说,“我和你爸是看一眼少一眼了,等你下次回来时,我们俩说不定就不在了。”

麦家看着母亲,一言不发,眼睛却不知不觉湿润了。离开家后,麦家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写下《母爱有灵》的文章,文中他动情地写道:“世界太大,母亲,我不能天天回去看您、陪您,为此我时常感到内疚。好在您已经激活了我的泪腺,我在难过时可以通过泪水来排解。”此后,麦家开始用一颗细腻、感恩的心来体味父母。

待麦加结婚,有了儿子后,他彻底读懂了深沉父爱。一年夏天,淘气的儿子刚入学就与同学发生争执,还打了同学。老师把麦家叫到学校:“你儿子很调皮,成绩也不好,得管教管教了,不然将来会没出息的!”回家后,麦家非常生气,他一把将儿子拉到跟前,甩手就一巴掌。这巴掌很重,儿子的鼻血顿时流了出来。看着殷红的鲜血流在儿子稚嫩的脸上,麦家呆住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何对儿子出手这么狠?儿子没哭,而是狠狠瞪了麦家一眼!接下来的几天,儿子都不理麦家,情形犹如当年麦家不理父亲。儿子越不理麦家,麦家越受煎熬,越觉得对不起父亲。这才几天,自己就难以忍受了,这些年,父亲是怎么过来的?他所受的煎熬谁能体会?

麦家彻底理解了当年父亲的“巴掌之爱”,想想多年来自己远在外地奔波,与父亲相处的机会少之又少,他突然萌生了愧疚之心,任泪水奔流。那一天,他怀着沉重的心情想给父亲打个电话,可又一想,应该当面向父母道歉。

那年春天,麦家回家探亲。一年多没见,麦家发现父亲又老了很多。在父亲房间,麦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父亲房间里最显眼的位置,整齐地放着他前前后后出版、寄回老家的20多本书。他没想到,不少样书自己在搬家过程中遗失了,父亲却珍藏得完好无缺。麦家的视线再次模糊起来。这些年,他很少给父亲打电话。可他却不知道,父亲时刻都在牵挂着他,以他为荣。

晚上吃饭时,麦家想对父亲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父亲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对他说:“儿子,你有出息了,为咱老蒋家争了光。爸爸打你,是想让你更有出息啊……”看到父亲因激动而涨红的脸,麦家哽咽着说:“爸,你别说了,都是儿子不好,不该跟你怄十几年的气,儿子不孝啊……”

这一条横在麦家父子间长达数年的怨恨之墙终于被了,血浓于水的亲情让父子俩冰释前嫌。

1997年,麦家在成都电视台电视编剧部干了3年,拍了一百多部专题片,撰写的电视剧本也获得了金鹰奖,但在最痴情的文学创作上却没有取得重大突破。他打算放下其余工作,专心致志搞创作。2000年的一天,麦家找出所有存折,向妻子摊牌:“老婆,我决定停薪留职,自己一个人在家里,用两三年的时间来创作一部小说,这存折上的5万元钱是我预支给家里的生活费,3年后写不出来就不折腾了!”所有人对麦家这一举动都很不理解,在电视台做编剧多好啊。在一片质疑声中,麦家给父亲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父亲只说了一句话:“儿子,爸不懂你‘造书’,但爸懂一个理,认准的事就去做,做就要做到最好。”听到父亲这句话,麦家心里踏实了很多。在父亲眼里,儿子不是作家,头上没有任何光环,儿子就是那个跟自己血脉相连的生命。

亲情与文化的传承,深沉父爱牵引游子回家

2000年后,麦家成了全职作家。妻子和儿子一早出门后,他就独坐在电脑前开始文字之旅。写作是痛苦的,但麦家总感到有一种力量在心中涌动。这种力量来自于父亲、来自于昔日战友的默默奉献。

数年蛰伏,麦家成功了,《解密》、《暗算》为他赢得了无数荣誉……

2006年上半年,麦家在一家报纸上看到了一则有关他的报道。一位记者专程去他的老家采访,采访结束后,父亲把记者送出了很远。然而,就在与记者要分开时,父亲突然问了记者一个奇怪的问题:“记者老师,你跟我说实话,你觉得,我儿子究竟算不算一个作家呢?”看到这儿,麦家笑了,内心却十分温暖。父亲也许是想证明一下,在别人的心目中,自己的儿子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他想,无论自己的角色如何变化,但在父亲心目中,他永远是那个老二。

2007年9月的一天,麦家正在外面参加一个活动。哥哥突然打来了电话,“老二,爸爸摔伤了,有点严重,尽快回来看一下吧!”当麦家千里迢迢赶回老家时,父亲已处在深度昏迷之中,表情呆滞,呼吸非常困难。麦家守在父亲的病床前,很多往事浮现在眼前,那个身体硬朗的父亲已被岁月的风霜销蚀成弱不禁风的老人。而自己多年在外,无论沉浮,都没有足够的时间尽孝,甚至还长达数年不理解他老人家……想到这儿,麦家的眼泪奔涌而出。

“百善孝为先”,自己亏欠父亲的实在太多了,还有机会弥补吗?

枯坐在父亲病床前的几小时里,麦家心里跌宕起伏。最后,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从成都迁回杭州,回到父母身边,陪伴他们,照顾他们。

实际上,杭州市文联早在2006年就向这位游子发出了邀请,只是当时面临太多实际问题。在44年时光中,麦家在成都生活了15年,成都已经成了他不折不扣的精神故乡,有很多东西难以割舍。

父亲身体有些好转后,麦家回到成都开始着手准备调动事宜。期间,他与哥哥始终保持通话联系,了解父亲的病情。到了2008年年初,哥哥再次传来消息,说父亲老年痴呆症状越来越明显,每天晚上睡时,都会喃喃自语:“老二,我要见我的老二……”

听着哥哥的话,麦家心里不由泛起阵阵酸楚,更加坚定了调回老家、回到父亲身边的决心。

2008年7月,麦家办妥从成都调到杭州市文联的手续,杭州市政府按人才引进政策,免费在市中心给他提供了一套大约130平方米的房子,并为其在西溪提供一套价值500万元的别墅供其创作。在拿到调令的那一刻,麦家心里一下踏实了许多。“哀哀父母,生我劬劳。”麦家庆幸,趁父亲健在,自己能为老人尽尽做儿子的孝心。

2008年11月3日,麦家获得茅盾文学奖后的第二天,就匆匆踏上回老家的车程。当麦家出现在父亲身边,父亲原本浑浊的眼睛居然发出了亮光,他也许已记不住面前这个人就是他曾经毒打过、也深爱着的儿子。他只凭着本能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看到父亲的样子,麦家哭了,泪水滴落在父亲的衣服上。父亲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擦拭儿子的泪水,喃喃自语。母亲看到此情,哭着对麦家说:“你爸已经深度老年痴呆了,他根本认不出面前的人是谁。每来一个人,他都摸着人家的脸说:‘老二回来了呵,回来了呵……’”医生告诉麦家:“你父亲的记忆力基本丧失,仅靠原来的原始深刻印象辨物。从现在情况看,他最难忘的人应该就是你。”同时,医生还告诉麦家,父亲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也许两三年,也许三五年。

听着医生的话,麦家再次在心里默默祈祷:苍天啊,愿我迟来的孝心能让父亲永远陪伴在我身边。

此后,麦家一边隐居创作《风声》的姊妹篇《风声再起》,一边照顾着父亲。他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和父亲说上几句话,甚至吃饭时都要亲自喂父亲。有时外出办公,他会打电话给哥哥,询问父亲的情况。

2009年2月4日,麦家与夫人黄尹带着儿子牛牛冒着蒙蒙细雨从杭州回到了老家。此次,他要为读六年级的儿子选择新学校,麦家觉得儿子起码要会说家乡话,要懂得血脉亲情。于是,在与妻子商定后,他决定让儿子回家乡富阳的小学读书。这样,既可以感受浓郁的家乡文化,又可以让父亲在床榻上享受天伦之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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