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密的陌生人

时间:2022-09-15 06:34:36

97路的车厢里永远挤得满满的如腌制鱼肉般。

一个肉呼呼的脑袋贴在了思琪的脖颈上,令思琪感到心里凉嗖嗖的,她扭过头去,看到了一张中年男子的猥琐的脸,嚷道:“大叔,脑袋还能让一让啊?”

那人说:“只要能让我还不让?你来告诉我怎么个让法吧?”

那人也被另外的人挤得如卡着一般。

水生没说什么,伸出手使劲将那人推了推,然后将自己的身体隔在中年男子和思琪的背之间,这一来,他伸出去的左手便如同将思琪揽在怀里似的。他手心里的热量驱走了适才的凉意,又忽地涌进思琪的心。她白了水生一眼,水生面部没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有一股压抑不住的得意和兴奋,思琪心想,你倒会占便宜。但在水生的手臂有力的环护下,又分外有一种安全和踏实。思琪甚至有些想把脸贴过去,贴在他宽厚的胸膛上。

水生仿佛猜出了思琪的想法,低声问思琪:“想什么呀?”又不觉将思琪朝自己怀里紧了一紧。

思琪未挣扎,只是以极快的速度回答说:“在想当时你把阿梅搂在怀中时心里正想着什么。”思琪说时,心里忽地涌出一片片的烟花,那一夜的烟花开得分外灿烂,如云如霞,像一幅铺天盖地的工笔画,一丝一缕被刻在脑际间,永远也难以消散。

思琪的话刺痛了水生。因为公共汽车上这个偶然的环境给水生带去了亲近思琪的机会,又因为这个机会使水生内心一种潜在的欲望在急剧地膨胀,叫思琪的这根刺一扎,一切都在瞬间泄了个干净。水生的脸色立即变了,他苦笑了一下,然后黯然伤神地望着窗外。水生不再说什么。

思琪并不觉自己的言重,她见水生如此反应倒有几分快意。思琪想,难道你还想回过头来向我谈情说爱么?

公共汽车在嘈杂的轰隆声和车内的叫喊声中蹒跚地朝前开。思琪不喜欢她和水生之间的这种沉默局面,她觉得这样好造作、造作得像小说里写的那样。于是捅捅水生,继续说些有的没的。

车到了站。

在水生去取自行车时,思琪站在车站的遮阳棚下,看着烈日下水生的背影想,我难道真正不再爱水生了吗?那为什么我又是那样地爱和他在一起呢?为什么我对别的男人提不起兴趣呢?如果是爱他又为什么每当他想要亲近我时我就无端会生出一些恨意呢?那一刻我又何故对他一点兴趣都没有了呢?

思琪时常地觉得自己好像是个赶路的人,走走走,走到一个要紧的路口时,却突然地对赶路没有了兴趣。

思琪想,水生你那时候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将我忽略了呢?

先前,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骄傲的南京女孩,思琪,是那么地羡慕水生,羡慕他的聪明,羡慕他清新的泥土的气息。他来自乡村,却又异常的整洁和文雅。他的机警和幽默几乎就要掩盖掉他的原始的村落的痕迹了。水生在思琪心目中是一个很完美的形象。有别于其他所有的男生。

不太大的校园里,男女宿舍却相距二十分钟的路。每逢自习到很晚了,水生总是将思琪送回宿舍。那一路,思琪总是很活跃、很高兴。她同水生辩论、斗嘴,亦很真切地聊天,水生也是。两人一路,几乎不停嘴。只是分手时,思琪感到很怅惘。水生从来不肯走近16栋的楼下,他从不肯说为什么。其实思琪知道,他不愿撞见楼前一对对搂搂抱抱的男女们。水生和她谈了很多的话,议论了很多人事,却好像根本没谈到地方,仿佛还有最重要的内容迟迟未曾涉及。

但凡下雨的日子,思琪总是和水生共打一把伞。水生高高的个子如一棵树,思琪在他的树荫下感到十分的安全十分的温暖又十分的不是滋味。

他们从来没有碰一碰爱情这个话题,从来没有。甚至,两个人,思琪这么觉得,都在躲避着它。

现在想来,水生当时若痛痛快快地提出和思琪交往,思琪一定会满口答应,而且会感到快乐无比。因为思琪在心里是那样地喜欢水生。

但是水生什么也没说。

水生后来解释说他很自尊同时也很自卑。而思琪总是无所谓的样子。水生觉得像他这样农村家庭的人是配不上思琪的。思琪从没对水生的暗示作出应有的反应,水生想思琪自然是不同意这事,又不好明言挡着,免得失去一个朋友。水生说他便不再作此幻想,也不愿说明。水生也唯恐失去了思琪这个朋友。

思琪能怎么说呢?思琪有千条反驳理由,但思琪没说。思琪也觉得自己太矜持太自尊,非要等看水生明目张胆地追求才肯认账。思琪一直认为,既是暗示,便有可能是别的意思。思琪常常想,我不要你手捧玫瑰站在16栋下倾诉衷肠,一句“我爱你”总会说的吧。

然而思琪完全错了,错了的还有水生。

思琪想她是和水生在彼此能听到对方心跳的时候沉默不语的。于是两人只好擦肩而过。思琪每每想起这些,都忍不住一阵伤感。

和水生同乡的阿梅和思琪一个宿舍,把他当成亲人一样依赖。昨天某某买了多少多少钱的包包,今天某某的男友送了多贵多贵的礼物,这些百说不厌的八卦夹着土腥味的乡音,让水生想起一家人端着碗围在炕上“呼啦呼啦”地喝粥的情景,妈妈在一旁念叨着东家长西家短。想起那时昏黄的灯光,就让人心头一暖。每个周,总有那么几个下午,水生会陪她坐坐、聊聊,一天,他忽地觉出阿梅那双秀丽的眼睛充满了热烈和渴望。

半夜,水生走在校园的街道上,回味着那目光,心想,这是怎么回事?

后来,阿梅便常去水生那儿,并渐渐地帮水生干活儿。不是洗被单便是抹窗户。有一天阿梅洗被套时洗得满头大汗,便脱了春装,紧身的廉价T恤将她的身子裹得线条十分清晰。水生进来时,阿梅正立起身子用手背擦汗,她挺挺的便呈现在水生面前。水生好一阵冲动又一阵感动,水生想这样一个女孩子对我好,我还有什么不满足呢?水生异样着叫一声“阿梅”,便冲了上去。

很自然地水生抱住了阿梅,而阿梅也抱住了水生,两人也很自然地说了些“我爱你”之类的话。那情话变成呓语时,水生便吻了阿梅,阿梅的嘴唇湿润饱满,吻了许久,两人便情不自禁地上了床。两人都是头一次吃禁果,紧张和急切中将水生床上的床单弄得一塌糊涂。

吃过晚饭,阿梅走了,水生一个人坐在床上,问:“这就是你要的吗?”

“不,是我比思琪差。我没什么权利挑思琪那样出色的女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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