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器髹饰技艺:当漆艺遇上国画

时间:2022-09-14 04:30:59

漆器髹饰技艺:当漆艺遇上国画

在渝州路一个破败的厂房里,住着一批平均年龄在60岁左右的漆器髹饰技艺传承人,他们固守着漆艺大师沈福文传下来的的技术,在一间间只有30平方米的工作室里,用生漆研磨着漆盘、漆缸、漆瓶、漆盒……这就是漆器髹饰技艺的现状。

漆艺的辉煌旧梦

在渝州宾馆对面的一条支路口,记者找到了重庆明珠漆器制品有限公司的大门,走进去却发现是一个小仓库。顺着小仓库旁边的一扇小门来到楼上的工作室――一间上世纪八十年代修建的仅30平方米的普通民房。工作室里面陈设简单,除了工作用的木桌和材料,满眼都是漆器和漆画。

驻足在漆盘面前时,漆器髹饰技艺传承人胡香维无限感伤地说:“不景气了。”她感叹着漆器一去不复返的黄金日子,仿佛时光也一溜烟似的,随着她的沉思穿越到了过去。

早在原始社会,我们的祖先已懂得将漆树的汁液涂在木器和陶器的表面使它们美观耐用。重庆作为四大漆都之一,商周时就有了漆器,到如今已绵延了千年时间。到了近现代,重庆漆艺进入了高速发展时期,四川美术学院第四任院长、中国近现代漆器艺术发展的奠基人沈福文,是这个时期最重要的人物。

1937年,沈福文把我国明代早已失传的髹漆工艺专著《髹饰录》手抄本从日本带回国,按照其中记载的工艺程序反复实验,逐渐发掘出几十种已经失传的古代漆艺技法。回国后他和敦煌艺术研究家常书鸿结伴到敦煌考察写生,把敦煌藻井、壁画图案融入漆艺创作中,开创了平面漆绘这个新画种。

1953年,沈福文从教的“西南人民美术高等专科学校”被一分为二:“四川美术学院”和“四川音乐学院”分别成立。沈福文倾其心力,全力创建了现代中国高校中第一个“漆器美术设计专业”,将漆艺带入了中国高等教育中,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漆艺教学中培养了一大批现代漆艺的后继者。

三年后,在沈福文的努力下,西南美术专科学校内部成立了西南漆器试验工厂(后改名为重庆美术漆器厂),成为川美学生实习、创作的重要基地。此后,重庆漆艺进入了鼎盛时期。

说到上个世纪80年代末,胡香维的思维速度放慢了下来,没有之前的一气呵成与流畅,仿佛被卡住了一般,眼神有些哀伤。

“不愿意回想重庆漆器辉煌落幕的那一刻”,她说。

面对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主要依靠口传心授传承发展的重庆漆器髹饰技艺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境。高档品卖不出去和老艺人的不断去世,使漆器髹饰技艺不断走向衰亡。重庆美术漆器厂作为四川美术学院漆器专业对口的实习基地,因工厂业务萎缩而显得名不副实,四川美院的漆器专业不久也被取消。时间走到上世纪90年代初,重庆美术漆器厂宣告倒闭。

一时间漆器髹饰技艺仿佛走进了隆冬,四面皆是冷冽的寒风。好在重庆的漆艺大师们没有放弃,面对市场衰落的境况,他们联合起来组建了重庆明珠漆器制品有限公司。在他们各自狭小的漆艺工作室里,散发着重庆漆艺辉煌过后的余温,现年57岁的胡香维就是其中一员。

再续沈氏漆艺

说起和漆器髹饰技艺的渊源,胡香维笑称是和丈夫恋爱时“爱屋及乌”的结果,她的丈夫便是沈福文的孙子。沈福文在世时,将漆器髹饰技艺作为家学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到了她丈夫这里已经是沈氏漆器第二代传人了。在和丈夫结婚后,耳濡目染的胡香维也渐渐喜欢上了漆艺。

为了学习漆器髹饰技艺,胡香维没少吃苦头。最开始接触漆器时,胡香维想到每天都和漆器一起生活,并没有出现漆过敏的情况,于是,没带手套就直接接触生漆。几天下来,她的双手长满了“漆疮”,不仅奇痒难忍,而且几个星期都不能干任何事情。满手的漆疮让胡香维顿生气馁,认为自己不适合干这一行。多亏家人的鼓励,才让她坚持了下来。漆疮痊愈后,她戴上了手套继续学习,双手一旦有漆疮反应立马擦药,如此坚持大半年后,胡香维这才可以不带手套也能自由制作漆器。

身体上虽然适应了,但精神上的压力才是胡香维需要面对的最大难题。学习漆器髹饰技艺就是与无穷尽的寂寞相依相伴的过程:从底胎到设计造型再到装饰、上漆,几十道工序都靠创作者独立完成,每一道工序要求创作者付出极大的耐心和细心,一点点瑕疵就可能使整个作品前功尽弃。听上去也许没什么,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到随时随地令人窒息的那种压力,就如同一个跑马拉松的人,临撞线时被别人超越,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变得毫无价值。

胡香维回忆着说,当年是靠一种不“辱”家门的意念去克服这种压力的,这种意念甚至让她达到了偏执的状态,有时为了调出一个理想的丹红,她可以茶饭不思,熬夜更是家常便饭。

真正让胡香维满意的第一件作品叫《变涂花瓶》,这是一个将漆器髹饰者的耐心和细心诠释得淋漓尽致的作品――红、黑、绿三种颜色经过研磨匀称分布于瓶身,构成一只自由飞翔的斑驳彩蝶,精美之极。这也是一个给胡香维带去信心的作品,它让胡香维拿到了第三届重庆市工艺美术展金奖。

第一件满意的作品就受到如此大的肯定,胡香维却没有在满足中固步自封,她又开始了新的尝试。比如把蛋壳粉碎了来装饰漆器,把银元挫成银粉来做成色彩,丰富蛋壳镶嵌和研磨彩绘的内涵。在那个漆艺兴盛的年代,创新与发明是从业者暗自较劲的一种方式,每一个人都在为自己作品的与众不同而煞费苦心。

付出总是有回报的,众多的赞美与荣耀接踵而至。2011年,胡香维被评为重庆市工艺美术大师;随后,入选重庆漆器髹饰技艺传承人名单;2013年,漆盘作品《松鹤》被上海工艺美术博物馆永久珍藏……她调侃道,她现在手上的活比丈夫的好,在丈夫看来,他们家的技法或许以后要“传媳不传男”。

研磨彩绘成就重庆漆器

回忆起荣耀片段时,胡香维没有露出很开心的表情,含蓄的笑容让人读到一种苦尽甘来的心酸。

在获得成功之前,胡香维有过一段辛酸史。九十年代初,重庆美术漆器厂的倒闭,致使胡香维下岗了。那段时间,一种强烈的失落感像涨潮一样漫过她的胸口,“可能有两个月时间,我徘徊、困惑,心情极其郁闷,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恰在这时,有人在外冒充沈福文的作品,以谋取私利。胡香维和丈夫商量后,决定自己开办一个漆艺工作室,一来可以养家,二来可以保护爷爷的知识产权。

然而,漆器毕竟是奢侈的文化消费品,少则几百元,多则几万元,在人均消费不高的时期,漆器有价无市,只能让人望而却步。为了能够维持工作室的开支,胡香维从石新路建材市场搬到了房租更加便宜的渝州路,“环境是差了一些,但只要工作室能够办下去就可以忍受”,胡香维笑着说。

2008年6月,国务院批准重庆漆器髹饰技艺为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为了更好的传承沈氏漆艺,作为“沈氏漆艺第二代传人”的胡香维,将自己的工作室改名为“沈氏漆艺工作室”。

参观胡香维30平方米的工作室,记者看到她的漆艺作品在用色、构图、描摹对象等方面,与传统的中国画有很多相通的地方。她告诉记者,漆器髹饰技艺本身就是和国画一脉相承的,学习漆器髹饰技艺者一般都具有一定的国画基础。胡香维边说边指着漆画作品《莲》,漆布上莲叶迎风摇曳,如的婆娑舞姿,这就是中国画中常用到的空间布局法。

重庆漆器之所以被称为“四大漆器之一”,是因为重庆有沈福文独创的研磨彩绘技术。

研磨彩绘是漆器装饰过程中的一种技法,在装饰完后,不断上漆,然后一遍一遍进行打磨,让黑漆将漆器表面的缝隙填平,使漆器表层像镜面一样光滑。胡香维称,研磨彩绘在北京、扬州这些地方是没有的,它是重庆漆器的一个标志,上漆次数越多,最后研磨出来的漆器就越光滑。

漆的运用则是将一幅作品推向艺术品高度的助力。漆以黑色见重,漆艺之美关键也在于发挥漆的本质美。在胡香维的漆艺作品中就可以看到漆的本质美,利用带褐色的透明漆调制出各类色漆供装饰,所有的色彩都富有“古趣”。

正是因为漆器髹饰技艺兼顾美术基础与深厚的文化底蕴,所以拔高了它的门槛。这也成了胡香维的一个隐忧,“年轻人静不下来,而且漆艺成本高、效益低,很多年轻人学了不久都半途而废,现在还有我们撑着,以后我们老了又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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