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外人”的思与失

时间:2022-09-12 07:44:50

[摘要]《最后的七首歌》呈现出明显的现代主义特色,这种特色使之区别于一般的科幻小说,而具有了“去类型化”的特点。本文通过分析“局外人”的形象,揭示小说“疏离”的主题意义,并剖析其在节奏、留白和结构上的不足。

[关键词]最后的七首歌;科幻小说;局外人

A reflection of "the outlier"

――A comment on "The last seven songs"

Huang Can

Abstract: Apparent modernism characteristic embodied in the science fiction "The last seven songs" not only distinguishes itself from other science fictions but gets rid of stereotypes. The paper unveils the fiction's theme "alienation" by analyzing the image "outlier", and focuses on the deficiency in the rhythm, white space and structure.

Key words:The last seven songs;science fictions;the outlier

“今天,妈妈死了,也许是昨天,我不知道。”

在这个喧嚣的夏天,并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喧嚣的。莫熄的《最后的七首歌》(以下简称《七歌》)在2010年夏天降下了一场寂寞的雪。它没有宏大瑰奇的架构,没有风华绝代的姿容,然而多日以后,耳边隐约回响的,还是那首《In the air tonight》,伴着遥远的大雪,如泣如诉,不绝如缕。

作为一种倾向,有意或无意靠近主流文学一直是科幻小说前进的方向之一。这涉及一系列久远模糊的二元对立――向内转/向外转、写科学幻想/通过科学幻想写人、注重情节/注重形上思考……在多年的论争后,命题的两方面不断向对方妥协、靠拢、融合,而使这个命题越辩越不明起来。有人主张搁置争议,毕竟使一种文学更多元而非单一是一件有益的事情。科幻作家努力抵达各个方向的极限,这使得“科幻”这个概念膨胀扩容,更宽广也更复杂。

比如《七歌》这篇小说,以一种科幻非主流的方式接近文学主流。之所以说其非主流,是因为这部小说体现了明显的“去类型化”的态势。作者将文中的科幻因素压缩到最小:一个口腔溃疡患者在堵车中听着音乐死去。如果不加说明,这就是一个典型的现代主义文本。

在文中,罹患重病的“我”,本有机会接受治疗,却选择跳窗出逃,因为“我的麻烦早就够大的了”。“我”逃走后似乎没有方向,“我哪里也去不了,哪里也没有人在等我。”而大拥堵给了“我”一个滞留在路途中的机会。夜幕降临,人们弃车回家,只有“我”孤身留在庞大的车阵中,听着歌,一个人静静死去。与加缪笔下的莫尔索不同,“我”与世界的疏离带着一种“被”的性质。“我”在去死的漫漫旅途中,不断回想那些可能会挽留怀念我的人,“我”写上妻子的名字,想画个心,却被脓液画了个海胆;我回想父亲,身影模糊,最后还得到卖蛋老头一句“神经病”作为回应;我想到朋友,然而与朋友的关系却像纸巾,“它本来就够糟糕的了”。与外部关系的空洞对应的是内心的空洞,“我是个良好的倾听者,可以当所有人最忠实的朋友。但是我被掏空了一个大洞,没有人知道。”在文中,这空洞随着脸上的空洞一起慢慢明显、变大,后者完美地隐喻了它,然而它究竟是什么?

《七歌》的叙述采用严格的第一人称视角,几乎没有视角切换。焦点近,视线狭窄,叙述不断被睡眠、音乐、意识流、病情变化和各种意外情况扭转方向。作者有意识地将叙述控制在意识的浅层,读者可以轻易感受到文中孤独、无奈、哀愁而绝望的气氛,但若要深究其内核,则必须透过水面上的浮冰,窥探水下掩藏的山体。

“我得承认我希望别人看得起我,所以我经常做些装模作样的事情,比如看一些完全不想看的书,听一些完全不想听的音乐,结交一些完全不想结交的人。我把大量的精力徒劳地放在如何改变别人对我的看法这个问题上,而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东西。”进入三十岁,一个男人必须面对如何而立在这个世界上的问题,不管以何种方式。与不自由但强大的童年不同,随着力量的增长,当人有了选择的时候,软弱往往就体现出来。一个人的力量不是如何适应这个世界,而是如何在这个世界中保持自我,这才是我们这个时代最奢侈和难为的事情。而“我”显然是这场战争中的失败者。在他人的规约和自我的坚持中放弃了后者,踏入一条不由自主的河流。“我”的存在脱离了自身价值的基点,漂浮在所谓“共同标准”、“共同趣味”的涡流中。“我”体内填满了各种不属于我的东西,各种“希望别人看得起我”而强塞进去的外借物,而当“我”被重症之痛和离散之伤灼醒,真正诚实地面对这个世界,诚实地审视自己的时候,“我”发现去掉这些虚伪的填充物,自己“被掏空了一个大洞,没有人知道”。这种精神自戕使“我”发现自己既疏离于虚假的社会关系,又疏离于真实的亲友关系,成了双重意义上的局外人。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空空的大洞,像另一张嘴巴,吸进夜晚的风,任其穿行于荒芜的内心。

从隐含读者的角度看,《七歌》吁求的是能够理解“我”的读者,而非那些瞠目结舌,斥之为神经病的受众。从这个意义上说,局外人的隐喻,覆盖的不仅仅是“我”一人。马尔库塞早在《单向度的人》一书中便揭示了这种丧失自我的现象。四十年过去,现代文明的各个阶层和交往圈中,“制度”剥离“自我”的现象愈演愈烈,批判和坚持成了越来越困难的事情,甚至更可怕的是,批判和坚持本身也会成为“制度”,被别有用心地追捧或者唾骂。当抵抗的手段都被解构甚至成为抵抗的目标时,抵抗的意义也就消失了。至此,“局外人”不仅隐喻了“我”的生存状态,也隐喻了这种成为局外人成本越来越高的社会现实,而以这样的方式,《七歌》本身也成了主流科幻的局外人,完成了“局外人”的三重隐喻。

立意深远是本文最大的特色,然而,与内容相比,作者在形式控制上仍然有值得商榷的地方,这至少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节奏失调

故事时间的流逝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致的。不仅外部时间如此,心理时间亦然。对于一部穿插了大量意识流和濒死体验的小说而言,节奏的单一有些不可思议。当然作者放慢节奏的初衷是可以理解的,但在慢节奏中不体现节奏的变化,就有单一和重复的危险,不得不承受丧失读者的风险。实际上,当作者罕见地在“我”生命的结尾加快节奏(第八部分最后一段)时,他取得了非常好的效果,这一段可算最成功的部分之一。

二、“隐匿同构”的得失

所谓隐匿同构,指作者在处理妻子、父亲、朋友的形象时,进行了大量的隐匿处理。人物消隐了大部分信息,我们对他们的过往几乎一无所知,人物要么是沉默的,要么用最简单的间接引语描述对话。这种留白上的相似性反复出现,形成同构。

留白隐藏信息,推动读者思考填补空白,赋予文本多义性和不定性的特征,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写作策略。但这种策略的沿用是要看场合的。一般来说,注重留白的文本,会在情节的推动上进行适当平衡,或情节紧凑、或设置悬念、或引发突转,目的都是为了把读者紧紧吸引在空白周围,对空白隐藏的信息孜孜以求。但《七歌》本身就是一个结构松散的文本,节奏又比较缓慢单一,在人物信息上再刻意隐瞒,云山雾罩,文本对读者的吸引力就不断流失了。而如果读者不再关注空白(甚至丧失对整个文本的兴趣),留白也就远离了其初衷,成为一种苍白。

三、双重文本的遗憾

作者本人是否意识到《七歌》的独特审美特质和创造可能呢?与其他所有文本不同,最后的七首歌成为结构的重要构成。显然作者是将其作为具有衔接和衬托意义的同质性文本(与叙述本身同质)对待的。对歌词的利用已经非常充分,但对“声音”的开拓几乎为零。去掉声音,七歌只是一种依附性的结构,而发现声音,则开拓出新的意义空间,成为独立的第二文本。这个要求虽然有点高,但并非遥不可及,回报更是极其丰厚――文本成为默本和音本不断交织,能指和所指反复滑移缠绕的双重文本,叙述推动力大大增强,而审美特质也急剧丰富起来。对《七歌》来说,“歌的丧失”让人遗憾不已。

一部作品的诞生也是作者让渡权力的开始。好的文本应该有不断阐释的空间。从这个角度上讲,《七歌》是成功的。在立意阶段,笔者与同仁不断交换意见,赞同或者反对,这是美好的回忆。而在一边听着这七首歌一边写作评论的过程中,笔者几乎是无意识地加入了另一首歌,《desperado》,“严冬中,你的双脚不觉得寒冷吗?当雪不再下,太阳也不再照耀,白天和黑夜也难以分辨时,你失去了你的一切喜悦和失落,这种流逝的感觉很可笑吧。”对于这样一个开放而又瑕瑜互见的文本而言,也许每个读者心目中都有自己的《七歌》,每个读者心目中都有自己的七首歌。

参考文献:

[1]加缪.局外人,上海译文,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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