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的高处与低处

每一个村庄，每一方土地，都有一条河流穿行而过，每一个城市，每一个生命，都离不开河流，而我与河流却有着更深的情结。

童年时，我家门前，奔流着一条山间的溪水。记忆中溪水清澈，不过，那还是没有思想的年龄，所以记忆中的溪水只留下清澈的印象。

少年时，父亲被派到富屯溪南岸的一个村当包队干部，我们举家跟随迁往。这个村庄与富屯溪相隔一片沙洲，相比童年，河流似乎离我更远了，然而，每天去对岸上学往返的四次过渡，又把我与河流拉近了。

因为每天要赶时间抢渡，所以，那时我对河流是无奈、忧心和恐惧。每天来回过渡都担心抢不到第一渡，上学时间抢不到第一渡就有可能迟到，放学时间抢不到第一渡，心里总觉着遗憾。当赶上第一渡时，又担心船超负荷出事故，尤其是涨大水的时候，船在汹涌咆哮的河面上，抛来颠去，每每这时船上的人都提心吊胆，有时恐惧得连话都不敢说。当然，也有开心的时候，在不拥挤、也不需要赶时间的时候，我们坐在船上，悠闲地欣赏河底下一米多高的水草。水草飘来飘去如河神的长发，美丽得使人容易想起童话，兴起的时候，便让艄公歇着，我们自己慢悠悠地摇着桨唱一曲《红星闪闪》。

后来，父亲调回农场场部，并在规划区盖了一座两层楼的泥墙房。巧合的是，新居与河流只相隔一片桔园，站在楼台上就可以一览河水滚滚东流去。

迁回到场部，我的生活不再需要抢渡，于是河流带给我的恐惧和忧心消失了，存留下的是美好的一面，于是，我成了河边的常客。

常常一有空就独自跑到河边去，或者到河边转一圈，或带上书本，找一块周围有芦苇的绿荫地，坐下来静静地看书，累了，便躺下仰望蓝天，或者沿河滩拾几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再或者静静地坐在水边看一会浅水下的小鱼，那是何等的惬意。直到今天，我依然热衷于独自到河边转转，而且不厌其烦，哪怕什么收获也没有。

我对河流的热爱，一度升温到痴狂，但，尽管这样，曾经的我，与河流是无法共鸣的，也许是太年轻吧！曾经的我，看不透它的静，看不透它的执着，更看不透它的卑微。

现在我的办公楼就坐落在富屯溪岸边，跨出办公楼，向前走十步就可以直视滚滚东去的河流。

我的生活与河流更近了，我的心也似乎与河流更近了。无论我站在哪个方位，我似乎都可以感受到河流，感受它的呼吸，倾听它的感伤，默然它的咆哮，但，更多的是聆听它生命的静。

它静静地从每一块土地的脚下流过，静静地从矗立的高山脚下流过，静静地从村庄的边缘流过，甚至静静地从我的脚下流过……啊！河流，你静静地从比一棵小草还卑微的低处流过！但，我听不到你的咆哮，听不到你的呐喊，甚至听不到你一曲忧伤的歌，偶尔的响声也是浪花撞击出的水声。

望着河流，我常想，河流从哪里来，又经历了怎样的沧海变桑田？一亿年前，或者是几亿年前，河流或许是一座巍峨的山，那个时候，它高耸云天，与天比高低，聆听百鸟朝凤，它甚至鄙视过它脚下的小草，几声惊雷，或许只是一道闪电，沧海变桑田，它，沦为了河流！

人类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但，河流一定见证过黄帝与蚩尤的搏杀，见证过恐龙的毁灭，见证了人类长河几千年的刀光血影，也见证过无数的为民族讴歌的可歌可泣之魂……

每一次历史的颠覆与更替，都是河流的一块伤疤！也许正是这些伤疤，磨砺了河流，才赋予它生命的静！那是心灵的高处啊！

站在今天的你，或者过去的你，相信一定也有过疾跑，有过呐喊，甚至有过愤世，当我们诠释了河流后，惟有惭愧！河流尚且可以低到卑微，我们还有什么理由唱高调？

历史还将演绎，人类也许有一天要灭亡，但，河流一定不会走向灭亡，因为它拥有最低的低处和最高的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