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暖俗情谙世路

时间:2022-09-10 10:4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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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居易在《迁叟》写道:“冷暖俗情谙世路,是非闲论任交亲。”正因为人情有冷暖,世态有炎凉,才促使人们更加珍惜亲情和关爱,去呼唤真、善、美,抨击假、恶、丑,激励人们奉献爱的甘霖,谱写爱的篇章。如果人与人之间不设防,与陌生人可以率意沟通,才会真正使社会成为美好的人间。

选文1

只与陌生人讲话

迟子建

邮局的取款处乱哄哄的,我无精打采地排到了队尾,在队伍中一点点地挨近取款台。

我的前面站着一位又矮又瘦的老人,她苍老的背影在那群人中显得特别引人注目。

那个头发灰白的老人不停地朝柜台张望。有一个民工去她面前夹塞,她叫了起来:“排队排队!”她转过了身,我看见那是个面色极其苍白的老人,她手里提着个花布兜,看人时努力睁大眼睛。

“您多大年纪了?”我问她。“八十三了。”她说。

前前后后的人听到这个数字,都啧啧地称赞她,夸她身体硬朗。有人说:“八十三还能来取钱,您将来肯定能活一百岁。”

她一撇嘴说:“我活够了。”

于是就有人笑。

她并不在意别人的笑声,只是连连说着:“站得我的腿都麻了。”

我们便建议办事员先给这位老人办理取款。“她都八十三了。”我们强调着理由。

办事员用眼睛瞟了一眼老人,不耐烦地说:“把你的单子和证件拿出来。”

老人便将花布兜放在水磨石的台子上,她解开兜带,从中取出一个咖啡色手绢包,又打开手绢包,身份证和取款单才显现出来。她把它们递给办事员,口中连连说着:“同志,谢谢了,同志,谢谢了。”我注意到,她在做这一系列动作的时候,手指一直哆哆嗦嗦的。

她回过头看了我一眼,突然说:“年纪大了没意思啊,还得靠人给钱吃饭。”

我问:“你儿子给你寄的钱?”

她的脸上有了愠色,说:“哪是儿子,是儿媳妇!我儿子去了美国不管我了,去了八年了,八年还有个好吗?原先儿媳妇月月给我汇一百块,这不这回汇少了,是六十元了。”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插话说:“你就一个儿子?”

老人叹口气说:“两个儿子。小儿子现在厂子有半年不开支了,我还得贴补他,一家人都闲着,愁死我了,唉。”

“那你出国的儿子和他媳妇离婚了吗?”我问。

“婚没离。可是人走了八年有个好吗?”老人忧戚地说,“我那儿媳妇不错,八年了,月月都汇钱。这个月她汇少了,可还是没断给我。”

“那你儿子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是拉小提琴的。”老人有些沾沾自喜地说,“那小提琴拉得好呢,原来在中央乐团是首席小提琴。”

老人竟知道什么是首席小提琴,我有些吃惊。

她又絮絮叨叨地说:“我白白养了他,他去了美国就不管我了,扔下他的媳妇管我,真是丢人。我要上美国跟他打官司去!”

她的话使一些人发出笑声。这时办事员将她的钱取了出来,她将那六十元钱数了又数,把身份证和钱放到咖啡色的手绢上包好,然后再把手绢放人那个花布兜中,系牢兜口,用手紧紧地攥住。我再次注意到她在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手一直哆哆嗦嗦的。

她拱手对办事员谢了又谢,直到将人家谢烦了,不再理她,她才讪讪地出了队伍。

她走路的姿态可不比她站在队伍里显得那么硬朗。她驼着背,一拐一拐地慢慢走着,样子仍是哆哆嗦嗦的。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她显得那么与众不同。经过她身边的人都望她一眼,但望过也就各行其是了。我们也在注视着她,但当她缓缓出了邮局,被更稠密的人流湮没的时候,我们也就不再注意她。

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时大约就是这副样子,可以跟最陌生的人讲最知己的话,可以毫不避讳地倾诉苦难和不平,没有任何禁忌和障碍,就像儿童一样心灵自由。还有,一个人走到生命尽头时手会不由自主地颤抖,也就是哆哆嗦嗦。

我想我到了那种年龄也会哆哆嗦嗦的。我们都会的。

[选自《幸福(悦读)》2011年第7期]

选文■

一元钱,两份暖

小 未

每天早上,女孩都来他的窗口买一元钱的煎包。

那时物价还没上涨,一元钱,可以买六个煎包。女孩很娇小,饭量应该不大。可每次,他都会给她刻意挑选大一点的。

因为他能看出,女孩的家境不太好,穿的衣服虽然很干净,但都很旧了,手里拎着一个小水壶。不像其他孩子,穿崭新的衣服,手里拿着可乐、牛奶、纯净水。每天早上,她都步行上学,路一定不近,因为女孩光洁的额头总是有亮闪闪的汗珠。

春天到了,物价涨得厉害。他是小本生意,利润很薄,涨价后,六个煎包卖一元钱,要赔了。算来算去,他将价格定在一元钱四个。

那天早上,他在一张硬纸壳上写了新的价格:一元钱四个。

七点多,吃早餐的孩子一双一对地挤在他的小窗口。有孩子念了他纸上的通告,转头对同伴说,煎包涨价了。后面的孩子开始翻着包往外拿钱,并没有谁因为这提出质疑。

女孩走到窗口的时候,几个孩子刚刚离开。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把将放在窗口的纸板拿了回来。

她用手抹了一把汗,然后笑着递过一元钱硬币。他爱怜地对女孩说:“又跑,这么热的天。”然后利落地夹起六个煎包放在纸袋里。

女孩接过来,照例说声“谢谢叔叔”。那寻常的一刻,看着女孩的背影,他的心,却有些不寻常的感动。

之后的一段时间,每天早上,只要远远看到女孩,他就会把那张纸板收起来。依旧收着女孩的一元钱,给她六个煎包。

后来,所有的顾客都熟悉了新的价格,他就将纸板收回了。只有女孩,一直蒙在鼓里。

可是有天早上,他却没有看到女孩那张笑盈盈的脸。

第二天,女孩也没有来,第三天,第四天……他的心从失落到担忧,他想女孩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又一天早上,他跑到学校门口等着。大概过了半个小时,他看到女孩,一路小跑着,径直跑进了校门。他松了一口气,想,一定是女孩子吃厌了煎包,改吃别的东西了……然后又开始有些心疼起来,因为他再不能偷着给她两个煎包的照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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