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离尘嚣》:爱情三角形理论的经典案例

《远离尘嚣》是哈代的成名之作，从基本情节看，讲述的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之间的爱情纠葛。书中几个人物的关系围绕着美貌而气质不凡的女主人公芭斯谢芭展开，忠实而善良的牧主奥克、严谨而绅士的庄主博尔伍德、浪漫而轻率的军士特洛伊，他们与芭斯谢芭之间的情爱关系究竟如何呢?

对爱情的传统阐释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爱情离不开男女之间的；爱情是一种强烈的内心体验；爱情包含着深刻的社会内容；爱情，就是一对男女之间基于一定的社会关系和共同的理想，在各自内心中形成的对恋人最真挚的倾慕，并渴望对方成为自己终身伴侣的最强烈的感情；爱情是两颗心灵相互向往、吸引、达到精神升华的产物；爱情是人类特有的一种高尚的精神生活。

在对爱情的众多研究中，美国耶鲁大学的斯腾柏格(R.J.Sternber曲教授提出了爱情的三角形理论。他认为爱情由三个基本成分组成：亲密、激情和决定／承诺，并把这三种成分形象地比喻为爱情三角形的三个顶点。

激情成分(Passion)

或称“成分”，指驱力，这些驱力能引起浪漫恋爱、体态吸引、性完美及爱情关系中其它有关现象。它包括一种激烈地渴望与另外一人成为一个统一体的状态。在爱情关系中，性的需要是引起这种激情体验的主导形式。

亲密成分(Intimacy)

指在爱情关系中能促进亲近、连属、结合等体验的情感。换句话说，它能引起温暖体验。它包括如下内容：改善所爱的人的福利的愿望；与所爱的人在一起体验到快乐；对所爱的人高度的关注；在需要帮助时能指望所爱的人；互相理解；分享一个人的自我和一个人的所有；接受来自所爱的人的情感方面的支持；对所爱的人提供情感方面的支持；能与所爱的人进行亲密的沟通交流；重视对方在自己生活中的价值。这一成分也广泛地存在于较深的友谊关系之中。

决定／承诺成分(Decision／commitment)

有两层含义：①在短期方面，指一个人做出了爱另外一个人的决定；②在长期方面，指那些为了维持爱情关系而作出的承诺或担保。但是这两个方面不一定同时具备。爱的决定并不一定意味着对其的承诺；同样，承诺也不一定意味着做出决定。现实中，许多人实际上承担了对另―人的爱，却未必承认更不说做出什么决定了。然而，无论是在时间上，还是在逻辑上，大多数的情况都是决定成分优先于承诺成分。

亲密、激情、决定／承诺分别位于爱情三角形的三个顶点，由亲密、激情、决定／承诺组合的爱情就是斯腾柏格心目中的“完美的爱情”。

根据斯腾柏格的“爱情三角形”理论，可以将《远离尘嚣》的主要人物情感关系表现如下：

爱情的表现程度在这个三角形的三个顶点分别对应如下：单纯的亲密关系类同于喜欢；单纯的激情关系类同于迷恋；单纯的决定／承诺关系类同于空洞的爱。特洛伊和芭斯谢芭之间具有亲密和激情因素，因此他们两个在一起所组合的情感是一种浪漫的爱；奥克与芭斯谢芭具有亲密和承诺因素，因此是一种友谊式的爱；博尔伍德对芭斯谢芭是一种单向的爱(或者迷恋)，他们之间具有激情与承诺的因素，因此是一种愚昧的爱。那么这三种爱情在小说中具体是如何表现的呢?

一、奥克与芭斯谢芭：伴侣的爱

奥克是芭斯谢芭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个男人。在小说开始的序幕里，连续快速地发生了一系列情节，牧主奥克对芭斯谢芭的迷恋，他天真稚气的求婚，芭斯谢芭一点都不上心的拒绝，奥克无休止的随顺(同时只要他活着就保留爱她的权利)。这些最早的章节，以奥克的群羊死亡为顶点。

当我们再次遇见芭斯谢芭时，在奥克的(和我们的)眼里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她已经成为一个牧场主。在这期间，奥克则沦落到全部财产只剩身上的这套衣服，而且即将成为芭斯谢芭的羊倌。他对于芭斯谢芭的重要性却在接下来小说的主要情节中显现出来：他帮芭斯谢芭的农庄扑灭了大火，从而以羊倌的身份再次进入芭斯谢芭的世界；他高超的育羊技术使得芭斯谢芭很依赖他；他对芭斯谢芭关于是否该嫁给博尔伍德庄主的建议，让芭斯谢芭在精神层面也进一步向他靠近；他们之间关系的转折点则是芭斯谢芭嫁给特洛伊之后遭遇的那场暴风雨天气，特洛伊在谷仓喝得烂醉，而奥克则全力帮助芭斯谢芭挽救了对于农庄来说致命的损失。这时奥克对于芭斯谢芭来说已经是最重要的朋友了，所以当芭斯谢芭急切想知道芳丽・罗宾的身份之谜的时候，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问奥克。这一系列的事件让芭斯谢芭和奥克之间建立了一种亲密的朋友之间的感情，之后芭斯谢芭遭遇到人生之中最大的打击：特洛伊被枪杀，而博尔伍德被监禁。风雨过后的平静，让芭斯谢芭意识到了_直在自己身边的奥克，于是她迫不及待地向奥克表露了她的真情。在这里我不敢说芭斯谢芭是多么的爱奥克，但是她至少明白她绝不能失去奥克。而奥克，这个忠实的朋友在小说的一开始就已经给美丽高傲的女主人公一个终身的承诺：“在家里的火炉边你任何时候抬起眼睛都会看见我在那儿，我任何时候抬起眼睛也会看见你在那儿。”对于奥克的爱我们是无可非议的，因为当他破产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感谢上帝我没有结婚，眼看我就要成为一个穷光蛋，她会怎么样啊!”

对于奥克和芭斯谢芭之间的爱，哈代作了最准确的说明：“他们没有互诉衷情，在这样一对经过考验的朋友之间，甜蜜的词句和热情的表白很可能毫无必要。他们的感情是很充实的，因为两个人被命运纠结在一起，首先见到了彼此性情较粗犷的一面，后来才渐渐发现最美好的一面，并体验到了大量严酷、平淡的生活现实，同时罗曼司也从这种现实的隙缝中生长出来了，这才产生了他们现在这种感情(如果产生了任何感情的话)，这样的感情自然很充实。只可惜两性之间的爱很少带有这种通常出现于共同事业的友谊―一同志般的友谊――因为男人和女人仅仅在娱乐中结交，而不是在工作中。然而只要环境允许，这种混合感情也会得到发展，并证明自己是唯一如死亡一般坚强的爱情――大水扑不灭，暴洪淹不尽；与之相比，通常所谓的激情就只不过是瞬息即逝的蒸气罢了。”可见芭斯谢芭和奥克之间有着亲密和决定／承诺的成分，而没有所谓激情，他们之间是一种伴侣的爱。

二、博尔伍德对芭斯谢芭：愚昧的爱

博尔伍德是与芭斯谢芭有关的第二个男人，他刚开始的时候完全漠视了美丽而高傲的芭斯谢芭，从来也不正眼看她：“这个农民从不左顾右盼，眼睛笔直地盯着路的前边，心不在焉毫不介意地路过，好像芭斯谢芭和她的美丽像清风一样不值得在意。”正是这种麻木刺激了芭斯谢芭。半是出于预谋，半是出于自己的空虚作怪，她用信封寄给博尔伍德一个情人节卡片，封皮上的印章是“和我结婚”这样几个字。送这个卡片的念头首先是由她的伙伴丽蒂提议的，虽然芭斯谢芭热衷于这个提议，但最后的决定还是靠偶然做出的，用掷《圣经》的办法来决定它是寄给博尔伍德还是小特迪・科根。哈代费 尽心机的表现，是想说在整个计划中故意吸引博尔伍德的想法的成分是多么的微小，也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表示可能发生的后果。正是这份礼物和信封上的印章，还有博尔伍德的天性，使他后来大部分的行为发生了改变。

博尔伍德被促使去探望芭斯谢芭，他这么做了，结果，像奥克一样，他下意识地决定，他要爱这个女人一直到死。芭斯谢芭被困于对一个富有的中年男人此生的首次爱情的被动感情――她起码感到有义务负责任的一种感情当中。这种折磨几乎迫使她答应与博尔伍德结婚。特洛伊的出现让博尔伍德即将达成的愿望破灭了，但是他对芭斯谢芭近乎疯狂的爱却一步步蔓延开来。特洛伊和芭斯谢芭由于芳丽・罗宾而争吵导致特洛伊的出走，多数人认为他已死去。随着时间流逝，作者表示芭斯谢芭“精神的丰茂被芟夷殆尽”，因为感情的冬季即将来临。博尔伍德重新看到了希望，于是恢复了对她穷追不舍，他的精神索求的方式使他渐渐地获得了即将被接受的追求者的地位。对于芭斯谢芭来说，两种可选择的结果都是充满痛苦的：如果特洛伊回来，重新恢复这种屈辱的关系，一直到死，尽管她不能确定她对丈夫激烈的爱已经被毁，这可能使她更加痛苦；或者与此相反，出于义务和责任，同一个她不爱的、可敬的傻瓜一样忍辱负重的男人结婚。博尔伍德看到了获得芭斯谢芭的机会，于是再一次用他那忠诚的承诺，去恳求芭斯谢芭答应守寡6年之后嫁给他，当他第二次貌似要获得成功的时候，特洛伊归来了，再次踏入博尔伍德和他的猎物之间。庄主枪杀军士，并把自己作为一个谋杀犯送进了卡斯特桥警察局。而他开枪的直接原因，是当特洛伊抓住芭斯谢芭的手臂、要强行带走她肘她发出的低声呼叫。最后人们在博尔伍德的抽屉里发现了很多刻有芭斯谢芭・博尔伍德这个名字的饰品，看来，博尔伍德早已经自作主张地“迎娶”了芭斯谢芭。由此可见，博尔伍德对芭斯谢芭的爱的成分里面主要是决定／承诺和激情，他这种单向的爱是一种愚昧的爱。

三、特洛伊与芭斯谢芭：浪漫的爱

哈代在书中很直接地阐述过特洛伊是这样的一类人：“独特的个性与世情的变换使特洛伊成了一个与众不同的人。对他这个人来说，记忆是累赘，期望是多余。他只知有眼前的事物，因此也只有现实才能影响他。他把时间看作是眼睛不时倏忽的一瞬：那种回忆过去和展望将来的做法，会使过去成为伤感的同义语，使将来成为审慎的代名词，这和特洛伊是不相干的。对于他，过去就是昨天；未来就是明天；永远也不会有后天。”当特洛伊见到芭斯谢芭的时候就被她的美貌和气质所吸引了，于是马上就把和芳丽・罗宾的婚约抛到了脑后。弗兰克・特洛伊和芭斯谢芭在一个灯笼的映照下，互相凝视、暗送秋波。芭斯谢芭第一次感到了一个男人对她的性的吸引，一种异常的精神和血液的烦扰。虽然以不同的方式加以描述，但这与博尔伍德所经历的看她时的效果是一样的。作者用非常简洁的语言总结了博尔伍德(以及奥克)和特洛伊的区别之处：“这么长时间博尔伍德没有告诉她她是漂亮的，这是致命的损失。”而特洛伊却懂得，女人同样旮性的本质，芭斯谢芭也需要那种无疑发自性的原因的公开的赞赏和尊敬的刺激，然后她才可能从顾影自怜中走出来。

芭斯谢芭终于因特洛伊著名的剑术表演而觉醒了，哈代让特洛伊“军人的光彩”在一个“蕨洞”里散发出来，从芭斯谢芭接近洞口时的急速喘息和心脏悸动，到最后的接吻，充满了芭斯谢芭对解脱性压抑的渴望。军士营造了一种环境，在其中芭斯谢芭的自由已经无用，它消失在感觉到的敬畏和觉醒当中。她发现他是不可抗拒的，就像博尔伍德对她感觉到的一样。

芭斯谢芭嫁给了特洛伊，因为她不能忍受不拥有他，理性在这里是不能阻碍洪水一样泛滥的的，尽管这是多么愚蠢。芭斯谢芭结婚不是因为她想当妻子，而是基于一个理论上的男性动机，她不能不结婚而在性方面占有她的所爱。然而，她的特殊行为只能导致磨难，因为她是一个女人。在她6月结婚到10月的一天，芭斯谢芭和丈夫在亚尔伯雷山上巧遇芳丽，这段时间里，她发现性的吸引对于一个长久的关系来说是多么孱弱的基础。在她和特洛伊严重的争吵以后，芭斯谢芭开始接受这样的想法，不再是把她和特洛伊联系在一起的力量了，她开始悔恨她的浪漫结束了。当特洛伊回答说，“婚姻是一切浪漫的结束。”终于让芭斯谢芭意识到两人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持久。芭斯谢芭之前和特洛伊的结合完全是后者欲擒故纵的结果(特洛伊称自己又遇见了比她更漂亮的女人，说不定马上就会变心，芭斯谢芭情急之下就答应了嫁给他)。特洛伊的承诺只不过是在教堂里的一份结婚誓词而已，从本质上来说，这不是一种真正的承诺，而只是一种形式化的承诺，对于特洛伊这一类人来说，承诺这东西也是不相干的。由此可见，特洛伊与芭斯谢芭之间的爱情具有亲密和激情的成分，所以是一种浪漫的爱。

综上所述，即使以上都用“爱”来定义奥克、博尔伍德、特洛伊他们三人对芭斯谢芭的情感程度，但是从心理学的角度看来，他们的“爱”都不是完美的爱。不过，诚如哈代所说，只有奥克和芭斯谢芭这种建立在共同事业基础之上的“伴侣的爱”才会有长久的生命力，而在未来漫长的人生道路上芭斯谢芭将越来越意识到这种爱的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