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上情义 第8期

邓祚礼 编译

一

一种可怕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下子盖过了尼亚加拉大瀑布的有规则的轰隆声。站在尼亚加拉河冰面上拍照的游客一下子被这声音惊呆了：他们脚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每年冬天，尼亚加拉河河汊口都结满了坚固的冰，形成一座冰桥，将美国和加拿大两岸联结起来。河岸上一居民在冰上搭起一座小木屋，为来拍照的游客出售热饮料。

差不多同时，第二次断裂声又响起来。小酒店的老板慌忙逃离小木屋，边往加拿大河岸上跑，边叫：“快跑，河里的冰要裂了！”

冰上的游客也跟着跑起来。突然，一对中年夫妇逃到半路又折回身，向美国方向跑去。无疑，他们担心停放在那里的汽车。

第三次断裂声又响起来。当夫妇俩快要抵达美国岸边时，一声沉重的爆裂声将他们脚下的冰撕开，河水一下冒出来。冰被水推着，迅速离开河岸，通往美国的道路被切断了。丈夫急忙催着妻子重新往加拿大方向跑。但恐惧、寒冷使妻子变得前所未有的迟钝，她两腿不听使唤。丈夫扶着她，催着：“快点儿，快点儿跑！”

但毫无用处。当他不知所措时，妻子沉重的身体又倒在他的身上。他吓得大叫：“救命！”

二

在离他们十几米远的前方，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奔跑着。跑在后面的一个年轻人听到呼救声马上回过头来，但稍微迟疑一下，又继续往加拿大河岸跑。突然，中年夫妻一齐滑倒了，他们跌倒时发出的尖叫声和呼救声让所有跑着的人都惊惶失措。

跑在后面的年轻人再次回过头来。他跳到岸上的同伴向他伸出手说：“你疯了，快跳！”然而，他拒绝了同伴伸出的手，回转身，向两夫妇跑去。

正当他扶起夫妇俩前行时，突然，另一块巨大的冰猛烈地撞击了他们脚下的冰，连接加拿大河岸的冰也裂开了，这下子，通往加拿大的路也被切断了。

浮冰离开了河汊，很快向河中心滑去，最后一颠簸，一头扎进了尼亚加拉河滚滚激流中。

三

在河两岸，人们紧张起来，所有的人都跟着浮冰跑起来。在不远的前方，尼亚加拉大瀑布奔腾咆哮，水浪滔天，人们祈望三个不幸的人千万不要漂到那里。

在抵达大瀑布前，需要通过三座铁桥，人们打算在那里救回他们。两岸救援人员不约而同发出了警报。

在浮冰上，妻子蜷缩在丈夫的手臂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贴在一起。年轻人则小心翼翼地从冰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他企图引导冰的漂流路线。但浮冰漂得太快，很快就到达了第一座铁桥。桥上的人还来不及抛绳子，它就已飘然而过。

突然，浮冰不声不响地又分裂成两大块，似乎有意要让他们三人分道扬镳。年轻人被留在那块较小的、漂在最前面的冰上。

一股水流推着夫妇俩慢慢向加拿大一边漂去。一会儿，浮冰就要临近陡峭的岩岸，只差两米多了，妻子催丈夫快跳，岸上的人也呼喊着他们快逃。丈夫来不及多想，一纵身就跳到对面一个小岬角上去了。

水流继续将浮冰推向岸边，最后只差一米多了。丈夫欣喜若狂，一只手拉住峭壁上的树枝，另一只手朝妻子伸着，大声喊妻子跳。尽管妻子在浮冰边上几次跃跃欲试，可惜始终未能成功。水流再没有多给他们机会，开始回旋。丈夫眼看妻子独自漂去，于是不顾一切又跳回冰上。浮冰受到强大冲力，很快又漂回河中心。

四

在另一块浮冰上，年轻人已漂到第二座铁桥。救援人员向他抛绳子，他一下抓住了绳子，快速将绳子拽到手里。当浮冰在他脚下漂走后，他半个身子掉进冰冷的水里。救援人员连忙拉绳子，将他迅速拉出水面，他像陀螺一样在空中旋转着。当离桥面只有几米时，他冻僵的手再也无法支撑身体的重量。他用牙齿死死地咬住绳子，但最终还是掉到河里。他在水里一连浮出水面两次，最后消失在滚滚波涛中。

现在轮到夫妻两人过第二座铁桥了。丈夫一把抓住桥上飞下来的长绳，他用一段绳子套住妻子的腰，打了个结，然后用另一段绳子把自己也套上。救援人员立即往上拉，但绳子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刚一拉就断了，夫妻双双掉到浮冰上。浮冰继续前行。

五

第三座桥清晰在望。由于濒临大瀑布，尼亚加拉河的水愈加湍急，浮冰危险地颠簸着。

岸上的人们屏住呼吸，眼睛一动不动地盯住那浮冰。妇女们跪下来，十指交叉紧握，祈祷上帝保佑。大家还来不及细看，丈夫又抓住了桥上扔下来的绳子。如同上次一样，他又将绳子套到妻子身上，打了个结。他似乎感到绳子还不够结实，又将绳子解开重套，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套自己。他奋力举起妻子高喊往上拉，可是不知是妻子不愿离开丈夫还是连接生命的绳子太脆弱，她“砰”的一声又掉下来。此时，冰山已穿过桥底，继续它的航程，向深渊滑去。

接下来，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了悲惨却崇高的一幕：面对可怕的结局，妻子既害怕又深感对不起丈夫，一把抱住丈夫不放。而丈夫似乎担心妻子会害怕，把妻子紧紧搂在怀里。

冰在抵达深渊前两米的地方，开始旋转，然后，滔天的水浪将它托起，长时间咬住不放，最后突然一松，掉进万丈深渊。

第二天，人们在尼亚加拉瀑布的深潭中发现了他们的遗体，丈夫和妻子依然紧抱着没有松手。

（周文燕摘自《羊城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