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顶和他的音乐飞行器

时间:2022-09-06 06:38:52

郭顶和他的音乐飞行器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音乐圈的讨论都离不开郭顶这个名字,他和他的《音乐飞行器的执行周期》完成了一次发爆发。郭顶是不折不扣的科幻迷,他立足科技与情感,从想象力出发,创作了这张牛逼的专辑。

包揽六项提名却错过金曲奖,他不失落,他的成绩已经对得起自己七年的蛰伏。

二零一七年六月二十四日晚,第28届台湾金曲奖颁奖典礼现场,郭顶在台下坐了近五个小时,偶尔跟左右闲聊两句诸如“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还好还好”之类的话。那晚他看什么都很新鲜,见到了很多喜欢的歌手,还在现场听到张惠妹致敬张雨生的演出,特别感动。大屏幕出现自己名字的时候,他心想,不错不错,给自己鼓个掌!并没来得及看身边人的反应如何。

这是郭顶第一次参加金曲奖,前天晚上他在上海参加完活动后,直接飞到台北做了一整天的通告,“其实之前我一直跟同事说不要排那么多......”说到这,郭顶小小抱怨了一下,旁边的工作人员扑哧笑出了声。他的理由不是因为怕累,“我觉得音乐经不起太多的讨论和发声,说很多话可能会影响听歌的人,但这个时代就是你不说话(作品)就直接被淹没了,(所以我)很矛盾,我跟同事说可不可以只做台和文字采访,这样交谈的内容才是比较真实的。”听他说前半段话的时候我其实很忐忑――从金曲奖提名公布到落幕的这段时间,郭顶接受了无数媒体的访问,网上对他的报道虽不能说到铺天盖地的程度,但也足够你了解他整个人。听到他对文字采访不排斥,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没拿奖,我一点也不失落

作为今年唯一有机会落座“歌王候选席”的内地男歌手,郭顶包揽金曲奖六项提名,专辑《飞行器的执行周期》主打歌《凄美地》更是同时入围最佳词曲。可最终,郭顶还是没能上台拿起奖杯。

“坦白讲,你一点不失落吗?”我问。 6月24日晚,郭顶出席金曲奖走红毯环节

“还真是没有。”他放下手中的美式冰咖啡,片刻未犹豫地答道,“我觉得金曲奖的评审很了解我,他们知道我喜欢默默做音乐就好,假如真的拿了什么奖,别人就会对我抱有期待了,我这人真不喜欢这种感觉。这个结果对这张专辑来说是最好的,目前来看它只发行了不到八个月,还有一个挺长的周期要执行,大家给的反馈已经超出我的想象了。”

你不会觉得他在玩套路,在讲场面话,因为在此之前,很多人可能根本就没听过郭顶这个名字,从来没人对他赋予过期待,而《飞行器的执行周期》这张专辑也是在“无期待”中诞生的,他甚至当了七年所谓的“失踪人口”。提到这四个字,郭顶显得有点无奈,也不太认同,消失的这段时间,他只是和普通人一样在生活着,写歌、当制作人,一方面是为了持续做自己喜欢做的音乐,一方面是作为北漂要维持生活。

“每天下班打开家门,然后躺五分钟,再给自己做个晚餐,差不多就是这种生活吧,很普通。”这幕后的七年时间,郭顶为他人谱曲写词,合作的歌手包括那英、周笔畅、叶一茜、刘惜君等,当然最广为人知的当属薛之谦。他为薛之谦创作了不少歌曲,后者前段时间在某音乐节目上一口气唱了郭顶给他写的三首歌――《有没有》、《小孩》和《动物世界》,可见对其才华的肯定。郭顶也笑称,老薛担负起了他宣传大使的工作。

郭顶有过一段很活跃的时期。他出生于湖南省怀化市,父亲是一名原生态作曲家,母亲则是一名舞蹈老师,音乐自幼对他的影响不言而喻。1999年,郭顶来到北京现代音乐学院上学,此后,他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驻扎在了北京这个城市,听他略带京腔的口音,很难想象这是个来自南方小城的男孩。

2005年,19岁的郭顶发行了自己的首张同名专辑,开始在音乐圈崭露头角,那时他的定位还是“年轻的R&B创作小天王”。四年后,第二张专辑《微微》发行,其中就有那首《我们俩》,是很多人中学时期的青涩记忆。当时的郭顶还留着厚刘海,穿帆布鞋,戴黑框眼镜,身材瘦小,看起来像上学时好欺负的男同桌。每每谈起这段过往,郭顶都有点尴尬,感叹自己太年轻,在之后的专辑里,他甚至改变了原本的唱腔,换了一种演唱方式。总之,发完《微微》,郭顶又进入了漫长的沉寂期,这次是七年。

在这个网络时代,没有曝光就等于销声匿迹,但郭顶宁肯“被失踪”,也不愿用那种硬性的方式存在着。“有时候搜微博实时搜出来一些通稿,说明那人还在活跃,其实我不愿意用那种方式存在在大家视线里,更愿意拿着自己的作品跟喜欢音乐的人交流,这样我会比较有底气一点。网络环境已经够复杂的了,我也节省一点空间给大家吧。”

如果和人工智能相恋

有人说,如果你是狂热的音乐爱好者,今年却没听过《飞行器的执行周期》,那就略显不够格了。这张专辑的好评度不低,几乎每篇“年度值得推荐的华语唱片”的文章中,都会出现它的身影,近期如7月中旬公布的唱工委音乐奖(CMIC Music Awards)中,郭顶和他的“飞行器”再获十项提名。他自己也对专辑比较满意,“至少现在听起来它也有自己的性格在,不管是听觉还是想要表达的东西”。

如果每个人都有一个即将返程的飞行器,你期待它会带回什么故事?郭顶创作的出发点是想象力,立足点则是科技与情感。他始终认为,科技是人想象力的纯粹发展物,不管是为了实用主义还是为了美和艺术,“我觉得科技虽然是工业,但它的初始肯定还是人的创作欲,所以跟艺术也相关。贯穿想象力是很重要的,就像我写一张跟想象力有关的专辑,是因为大家慢慢地变得不在乎想象力这件事了,找不到个性、随大流的人太多”。 郭顶的“藏货间”,他时刻提醒自己继续听音乐,不然这些玩具白买了

他着迷于科幻,专辑中暗藏了不少科幻元素,美国电影《Her》就是这张专辑的情感起源,它讲述了人与人工智能相恋的故事,“设计一个系统让它慢慢地了解你,它可以进化得很快,因为你每天都跟它说自己的喜好,其实跟现在一样,电脑也很了解你。我们已经置身在智能时代,大概不久的将来就可以跟系统谈恋爱了”。

郭顶也关注《三体》,喜欢看《星际穿越》,每天在微博上给“@NASA中文”点赞,甚至用美籍华裔作家特德・姜的科幻小说《软件体的生命周期》的其中一个章节命名了专辑名称,即《飞行器的执行周期》,小说中这个章节恰好说的就是人工智能。他在《水星记》这首歌里写到:我们冥冥中都被置放在专属于自己的轨道上,孤独的运行,期待几万光年才仅有的相遇,瞬间也永恒,我想知道,行星能否有自己的归属?

“因为人挺孤独的,需要一个对象去倾诉,需要一个对象去感觉自己被陪伴了,也许这个人就在你心里面,是虚拟的,也许这个人就在你身边,是实体的。所以其实这张专辑讨论的也是人工智能。”

人本身已经很复杂了,郭顶不知道以后人工智能会不会比人更复杂。这张专辑所有插画的设计师同样是人工智能狂热的爱好者,郭顶讲了一个他觉得对方说得很有意思的点――以后可能都不需要人去作了,把所有创作鬼才的灵感瞬间植入到人工智能里,不知道它是否会创作出一个特别牛的东西。

“科技这个东西好像离大家生活挺远的,但是至少每个人都在用手机,所以说远挺远,说近也挺近。但最终还是落到人跟人的状态中,第一就是你有没有陪伴对象,实体的还是虚拟的,另一个就是说你需不需要一个陪伴对象。”如果对象是个机器人呢?“如果是个机器人,你可以设定程序,可这就会变得很悲情,因为其实你是在让自己了解自己。”

多给音乐本身一些机会

当初做这张专辑的时候,郭顶冒了一个险,把一些不应该出现在唱片里面的声音元素保留了。他大口呼吸的声音,咽口水的声音,蹭到话筒的声音,蹭到线的声音,还收到周边环境的声响……“你能明显感觉到它的听感是奇怪的,所以它没有那么容易被人接受,至少很少有人在现在的流行音乐里尝试这样的方式。”这样做的根源来自六七十年代的音乐和音乐发展史上郭顶喜欢的音乐类型,那些唱片保留了所谓的瑕疵,是他听起来会感动的。

“老的唱片是没法修音准的,修音准大概是上世纪90年代以后的事情了。所以你能明显感觉到那个歌手唱的当下状态是如何的,那就是一个不能复刻的东西。”郭顶认为这才是录音的真谛,好听是一部分,还原它当下的氛围也很重要,但他在这么做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把握,因为当时并不知道唱片能不能发行,能不能被人听到和欣赏,只是一股脑的先把它做出来再说,没想那么多。“这是我很主观的想法,别人未见得一定认可。”

郭顶一直说,这会是自己最后一张“好听”的专辑,这不免让人疑惑。不过这个谜团很快解开,他指的“好听”,是“容易听”,而没有好坏之分。“音乐本来就是比较主观的,不应该用好坏区分的。好听和难听的最主要的意思就是你进入它是顺利的还是困难的,而这张专辑不管是在制作方式还是音乐上都是比较容易进入的,开的这扇门比较大,一推就能很顺利的走进去了。”但郭顶也不讳言,他在其中设置了很多障碍,比如唱腔比较特别,歌词比较难懂,听感不太像传统的唱片,但这是自己想挑战的部分。

天色渐晚,采访接近尾声,我发出了“最后一个问题”的信号,郭顶接下来还有个会要开,他笑笑表示 “还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问,没关系”。对于传播他音乐的每一环节的人和事,郭顶抱着感激和清醒的心态。在这个刷话题的流量时代大众对音乐的关注度无疑被更多的娱乐消费与数据带偏,但总有一些真正热爱音乐的人在坚持。“这个行业不是大家想的那样,更多是跟音乐本身无关的一些状态。不喜欢这个人没关系,但可以先听听他的作品。总之多给音乐本身一些机会吧!”

Q=《北京青年》周刊A=郭顶

Q:这届金曲奖出现了很多“新世代”,比如草冬没有派对、Mr. Miss,你怎么看?

A:新世代是一件特别好的事情,音乐需要很多新的东西。音乐人是互相影响的,创作出这种东西别人会感觉到你的元素,然后给其他音乐人启发,有很好的连结反应。

Q:很多人认为你也是新世代。

A:其实我不是,但认为我是新世代挺好的,至少听起来很年轻。怎么认为都可以,因为音乐新不新、音乐有没有新的想法很重要。比如披头士的保罗,披头士60年代就已经风靡了,所有人都学他们写歌,但是他2013年自己出了一张专辑叫《New》,里面的很多元素非常非常新,他很大年纪了,但依然出新的东西,这就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Q:比起之前的《微微》,这张专辑的成长在哪里?

A:对我来说就是比较显而易见,音乐性更强了,尝试的东西更加个人化了,比较有自信去表现自己想表现的东西了,可能跟年纪也有关系。

Q:听说做这张专辑的时候没人催你,但你还是特别较真,为了一个音色跟朋友跑了很多乐器行?

A:这都是真实的。我觉得这个年代做唱片步骤其实已经很简单了,大家可以在家里就把一整套的东西完成。从写歌、编曲到录音再到混音、母带,全都能在家弄出来,现在听到的很多歌都是这样生产的。唱片产业其实已经不像几十年前那么发达了,录音棚该关的都关了,唱片公司撑不住的也都倒了。它证明了一个生态的变化,也证明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现在是信息时代,流媒体、数字,一切都特别快,跟不上这个时代就很可能被淘汰。但我其实是经历过以前那个时代的,2005年做第一张专辑的时候还是用模拟调音台做专辑,那是个繁复但又有趣的过程,就好像有件事情你知道它能做好,可是前面需要过很多关卡。在实用主义上确实是效率没那么高,但能让结果变得更好,这个说法可能有点主观,却会让你有做音乐的真正的感觉,让音乐性进入你的结果里。它虽然不像一台电脑能完成得很快,但它会让你把音乐的每个细节都做得很有温度,就像泥塑一样,哪怕线条不是那么工整。所以当时是怀着一种执念和比较较劲的心态去做这张唱片的,较劲是因为这个时代很多人都不较劲了,觉得这样挺好,那样也挺好。我觉得这张唱片不是一个工业品,而是人做出来的、真实的东西,把所有优点和瑕疵全部摊开来。

Q:现阶段这种“留瑕疵”的方式除了你还有别人在做吗?

A: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觉得肯定也有别人在尝试这样,因为喜欢老音乐的人很多。每个制作人和音乐人制作的方式不一样,很难说什么方式更好,国外也是,比如Prince,他跟他的录音师录一个鼓的声音,录了半年,半年后的一天他跟录音师一起听录下来的所有声音,一条条过,突然听到一个声音,觉得这个好,他的录音师告诉他这是我们第一次录的时候录下来的声音。

做音乐跟个人的审美有关系,也许你的东西是一种大众的审美,也许是一种小众的审美。制作的方式不是死的,有很多种方式去达到你想要的结果。

Q:为什么说这是最后一张好听的专辑?现在还这么想吗?

A:一直是这么想的。这张专辑对很多人来说是好听的,但对我来说是容易听的――其实我说的好听是容易听的意思,难听就是比较不容易听。现在大家生活节奏太快了,很少能感受到自己神经末梢的东西了,有也想把它砍掉,觉得我有这些不实用的情绪干嘛呢?可是真的砍掉那些东西,你会变得不完整,变得麻木。每个人都可以是创作者,只是可能被某种教条框住了,觉得那种是好音乐,而自己瞎哼哼的就是不好的。你得有勇气展现自己,你哼出来的可能是一段绝世无敌的旋律,但市面上不是流行这样的东西。现在大家听到的东西是差不多的,这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个人认为音乐是比较小众且难以理解的,想从真正好听的音乐里获得什么意义,也很难,但要从真正不容易听的音乐里获得什么,首先得把它听懂,所以这是很奇怪的,也导致音乐领域现在慢慢被压缩了。原因就是大家没有那么在乎音乐了,大家在乎是因为明星效应和娱乐化的东西,有多少人真正在乎音乐本身?这件事是比较沮丧的。所有人得先变成明星再做音乐,但明星很难当,各方面都要求很高。

今年最火的《凄美地》在说什么?

其实我可以用一个大概念去说,原因是这是一张整体的专辑,但大家对专辑这个概念已经没那么在乎了,但我还是很在乎的。这张专辑的文字创作部分都是我自己完成的,可以明显的感觉到里边的文字有很多感性和理性的交错。我觉得它足蚋行砸沧愎焕硇裕面临一些局面它自己知道怎么回事,可是它愿意沉溺在某种气氛里面,也帮助大家有勇气找到自己的一个思路。

创作的时候我经历了好几个过程。如果单看《凄美地》这首歌的话,它有点像一个开始,整个故事的开始。我是一个比较悲观的人,不是那种“阳光真美好”、“空气真清新”的人。我觉得一个人不能一味的只有正面情绪,也要了解自己的负面情绪。

当时写这首歌的时候是北京天气最糟糕的一段时间,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北漂的话题了,而是一个区域的人的感受。也不是矫情,那段时间严重到我已经看不见对面的楼了,能见度特别差,在家里嗓子也很不舒服,只能开净化器,然后家里噪音就提升了,整个人感觉心烦意乱。当然今天环境恶劣成这样也不能怪谁,但我就在想,像空气这样的、大自然给你的最简单的东西,有时候你可能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你自以为完成了一件特别伟大的事,但最后大家都是殊途同归的,所以有时我会问自己,意义是什么?这首歌就是更多的鼓励大家――你可以坚持到达自己向往的那个地方,就是“凄美地”,这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个名词,是一个虚构出来的地方。

我看了很多图片,比如说很多外太空的图片,一些卫星近距离探测星球地表的图片,还有一些地球上奇观的景象,这些地方给我的感觉是它们奇特的类型是很类似的,所以有时候我们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生活在这样一个奇观的星球上,忽略了很多东西,直到仰望太空的时候才发现未知那么好,可是其实自己身边就挺好的。这张专辑从科技跟情感,反观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比如离开、有距离后才会产生珍惜的感觉,那它在你身边的时候你干嘛去了?就是这种感觉。让人有点后知后觉,不知不觉的感觉吧。―郭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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