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扼杀的“野玫瑰”

[摘要]铁凝在《大浴女》中塑造了三个美人，尹小荃、女护士长和唐菲。三人都无法摆脱“美的毁灭”的命运。唐菲是一个个性十分突出、具有多重性格的形象复合体，一株刚刚盛放就被毁灭的“野玫瑰”。她的复杂身世和社会关系以及悲惨结局尤其值得同情和深思。文章意在从“性”的角度深入剖析导致唐菲悲剧命运的社会历史及个人根源。

[关键词]铁凝 大浴女 性 唐菲

在铁凝的《大浴女》中，唐菲算得上一个“千疮百孔”的美人，她复杂的身世和社会关系，在那个荒谬的特殊年代，根本不能被社会接纳。卑贱的“私生女”身份为她带来耻辱。母亲不堪人格侮辱被迫自杀，父亲不知其人。孤苦伶仃、无依无助的她比常人更渴望得到社会的关爱。然而严酷的现实却是同学们对她的排斥、侮辱和欺凌。

唐菲并非天生没有廉耻，她也曾憎恨尹小跳的母亲章妩和舅舅的不轨之举，认为章妩是“坏女人”。在她的道德判断中，隐含着她对坏女人的排斥和对好女人的向往。然而孤苦无告的处境扭曲了她本来美好的心灵。所幸她拥有天生的美好身材和容貌，于是为了生存，她便以自己的容貌为资本，去换取生活来源包括精神资源。

在学校，面对同学们对她的排斥和侮辱，她“迫切地希望被保护”，被一个“被她指挥操纵的威风凛凛的男人”护卫。于是十五岁的小美人唐菲公开做了“霸主”白鞋队长的“相好”，她想通过“英雄”的保护，赢得一个正常人拥有的尊严，所付出的却是无所顾忌地迎合白鞋队长的性需求。“她其实从来没爱过这白鞋队长”，她把只当作一种“忍受”，她倒“更愿意和他一起上街游荡……从街上收获各种惊羡的憎恶的或是不解的眼光”。一次“他伸手就给她一个耳光”，她依然“让他搂住腰跟他走”。她“在床上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快乐”和“满意”，“他们根本就不会说那个爱字”，“大多时候更像是一对拜了把子的兄弟和兄妹整天盼着谁有什么事另一个出来两肋插刀”。从唐菲的表现可以看出，她用身体和美貌换取的不只是男生的保护和尊严，还有青春期少女虚荣心的满足。

需要社会与群体的接纳和尊重，维护做人的尊严是人性正常的本能愿望，然而在十年的特殊时期，唐菲的出身和社会背景决定了她只能以身体和美貌作唯一可用的资本来获取。美使她出众，但这出众却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与舞蹈演员的爱情最终以孕后被遗弃而告终，仅仅十六岁她就过早地体验了“流产”的痛苦。生活使她付出了青春和身体的代价，也使她更加认清了她唯一可用的资本――身体和美貌的“价值”，教会了她如何利用这“唯一的资本”来换取自己的所需所求。

如果说在与白鞋队长和舞蹈演员的交往中，唐菲尚且拥有自己的纯情，怀有对纯美爱情的向往和追求，而“流产”之后，唐菲的身体仿佛被彻底解放了，她开始以美貌为资本、以奉献身体为代价，来达到自己的所有目的。

冒险堕胎以后她似乎“看透了”所有的男人，孤注一掷地不惜卖身换取一席生存空间。当面临下乡与留城的选择时，她利用自己的身体得到一张招工表；为了调换好的工种，为了给朋友打开儿童出版社的大门，……她不停地利用着自己的身体和美貌，对“性”的欲罢不休的利用使她终于堕落成一个放荡的任男人玩弄的女人，放弃了廉耻和她曾梦寐以求的尊严。她利用着男人，更被那些“臭男人”戏耍、享用、糟践，最终沦落为男权社会“色”与“性”的牺牲品。

正如作者所说，“人性正面的因素”与外部世界的强大压力相比“太脆弱太不堪一击”！如果说“”中唐菲对自己身体的利用是为了摆脱生存困境、出于外部世界强压的无奈，那么“”后下海做了模特的唐菲，与男人的性放纵则成为她习以为常的生活方式。玩世不恭的生活态度，精神的颓废和堕落，是她以“性”为武器报复社会的扭曲心理的表现，放纵与肆无忌惮的背后更多的却是对生活的无奈和消极悲观。

唐菲对性的利用有一条明显的轨迹，起初她对身体和美貌的利用是为了摆脱被欺凌被侮辱的生存困境，获取一个正常人应有的尊严，改善工作环境；“”后则表现为生活方式的堕落和对社会的仇视报复。她希望改善生存现状、改变自我命运，昭示出她埋藏于内心深处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所以她对性的利用与章妩和方兢又有所不同，章妩是为了获得病假条以便逃离劳改农场非人的恶劣环境，以后却演变成性需要的不断满足；方兢的“性”则体现出其道德的沦丧与人性的丑恶。他利用女人们对名人的崇拜在她们身上做着各种实验来治疗他的性无能，暗含着所谓的文化名人对普通大众的文化，以及对“给他带来巨大苦难”的社会的报复、占有与讨要。“性”在唐菲、章妩和方兢身上也表现出一个共同点，即物化为一种利用和被利用的手段，不再是本体意义上单纯的生理和心理需求。评论家王绯说过：“妇女们只有通过性的、最高程度地实现自己的性生活领域里的人格尊严，达到女性生命本体最大限度的和谐和自由，才能提高自己的解放尺度。”当性已物化为被利用的工具和手段，又何谈“人格与尊严”呢？隐身其后的必然是精神的异化颓废和扭曲。

性本是人性的自然属性之一，自人类诞生以来，男性和女性就具有美好的生命欲求，灵与肉的结合才是其最高的生命体现。对于性的无休止的利用滥用、欲罢不能，必然导致生命和精神的堕落、毁灭。唐菲也为此付出了无法挽回的代价：最终损毁了身体，病痛缠身、英年早逝。一株刚刚盛放的“野玫瑰”就这样香消玉殒，被扼杀被毁灭了。

唐菲的死固然有其无法推却的个人原因，那个荒谬的特殊年代和物欲横流、人格沦丧的拜金现实仍然是把她推向深渊的黑手。还有那位近在咫尺、却一直隐身其后、以唐菲为耻、至死不相认的“父亲”，难道这个置身于上流社会、风光无限的男人不该受到社会、道德和良心的谴责吗？当尹小跳将唐菲的死讯告诉他时，这个面无表情的“父亲”内心应当掠过一丝“颤栗”吧！

（作者单位：石家庄市经贸学校 河北石家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