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当代诗歌的现代性悖论

时间:2022-09-05 10:29:13

中国当代诗歌的现代性悖论

海子的诗歌集中而显著地体现了中国当代诗歌的现代性悖论。一方面,他的诗歌致力于现代性批判,批判现代世界的“祛魅”,为幻象辩护,试图恢复灵性与整体性;另一方面,他的诗歌又具有鲜明的现代性表征,主要表现在对中国古典诗歌的批评、主体性上的浪漫主义色彩、思想遭遇上的虚无主义与激情方式的反抗以及诗歌写作的先锋性等。这种现代性悖论体现出海子对时代的挣扎与不算成功的克服。

[关键词]海子;现代性悖论;批判;主体性

[中图分类号]I206.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518X(2012)03-0066-05

朱国芳(1979-),女,山东大学文艺美学中心博士生,主要研究方向为审美文化学;仪平策(1956-),男,山东大学文艺美学中心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审美文化学。(山东济南 250100)

一、当代诗歌的现代性悖论

现代性是中国当代诗歌的“中心焦虑”和巨大渴求,但在全球化语境下现代性差不多就意味着“西方化”,因此,中国当代诗歌在追求现代性的同时也伴随着民族性、本土化的焦虑,这是当代诗歌的一个根本悖论。“朦胧诗”时期,杨炼和江河的寻根诗歌就致力于表现时代和民族历史的“现代史诗”创作,表达了强烈的“介入”历史的愿望。“第三代诗歌”中的“整体主义”诗人石光华、宋渠、宋炜则把“人的完善”与“整体性存在”视为诗歌建构的目标,试图从民族记忆和传统文化的“黑暗河流”中还原人的纯粹存在状态。同属于“第三代诗歌”的“新传统主义”诗人廖亦武、欧阳江河以“个人经验史”打破传统的历史文化幻象,对自身与时代进行双重的审判与揭示,展示了重构历史的气魄。这种声音延续到20世纪90年代“知识分子写作”、“个人化写作”之中,呈现出历史声音与个人声音深度交织、本土经验与西方文化相互质询、洞察的互文性的写作场景。当代诗歌就在西方化与本土化、现代性与民族性的双重矛盾中艰难地发展。

此外,当代中国前现代、现代、后现代多种思潮并存的局面造成了当代诗歌的另一种悖论,即乡村情怀与都市生存之间、文化精英的人文精神与市场英雄的消费主义之间的冲突。现代性在现实层面造就了一个进步与异化共存的世界,技术现代性带来丰富物质的同时也造成日常生活的物化、生态环境的恶化和传统人文精神的消解。人们在对现代生活的热烈向往中不得不面对都市的快速扩张和农村的加速荒凉,不得不面对迅速崛起的商业社会和在起主导作用的大众媒介和消费文化。乡村被塑造成一个精神家园以对抗都市“荒原”。在现代都市,现代性要求理性、计算、利润最大化,结果使日常生活充满算计和功利;审美现代性以非理性、想象力、无功利、无目的的审美自由对之批判。20世纪80年代“纯诗”成为主要目标也是艺术自律的表现,如以现象学的还原和存在主义的本真的存在作为手段以反抗政治对艺术的侵蚀。20世纪90年代,“个人化写作”、“知识分子写作”的出现也是为了追求写作的独立性。但后现代主义的消解原则、消费主义又使艺术与生活同一,在反崇高、反文化、口语化的口号下部分诗人不再对生活现象进行提升,却大量展示恶俗、媚俗趣味。

当代诗歌的这两种现代性悖论在海子的诗歌中表现的尤为显著。海子是农家子弟,农村的生活经验构成了他生命中的底色,是最初的源头性的东西,而他15岁开始又长期生活在都市北京——思想文化最前沿的地方。现代与传统、乡村与都市之间的巨大差异和冲突导致他心理上形成一个飘摇的“中间地带”,这一地带关乎精神归属、家园意识和身份认同,海子对选择与认同的切肤之痛有深切的体会。他曾写到:“我本是农家子弟/我本应该成为/迷雾退去的河岸上/年轻的乡村教师……但为什么/我来到了酒馆/和城市”(《诗人叶赛宁》)。而农村传统又屡次遭受现代性冲击,传统业已无法赋予世界和社会生活意义,人们生活在精神上无家可归的状态中,从而使人们的行为失去了与更广大社会和宇宙的关联。

在这样的背景下,海子用诗歌开始了反抗与拯救的路程,对现代性展开批判,但他的诗歌却具有鲜明的现代性表征。

二、海子诗歌的现代性批判

海子诗歌的现代性批判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即批判现代世界的“祛魅”,为幻象辩护;批判逻辑理性主义,恢复灵性;批判现代艺术碎片化,恢复整体性。

(一)为幻象辩护

现代性的一个重要特征是“祛魅”,使神圣性消失,一切都实利化,一切神秘的东西都渐次失去了他们的魔力。海子生活的时代正逢现代性在中国社会全面生长,“祛魅”后的社会只剩下世俗人类狭隘的自我欲望。海子说:“由于丧失了土地,这些现代的漂泊无依的灵魂必须寻找一种代替品——那就是欲望,肤浅的欲望。大地本身恢宏的生命力只能用欲望来代替和指称,可见我们已丧失了多少东西。”针对这一危机,他希望激活文化中有生命力的因子,重新给文化一个开端。他先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生机——寂静而包含的东方精神、水和大地的总体关系进入他的视野。接着,他又从东方文化和谐的天空突入西方精神激荡的文化之中,也从民族视野走向了人类视野,要在衰竭实利的时代为英雄主义唱一曲赞歌。这一次,他找到了无头战士和弥赛亚、火和太阳。可见,海子的任务就是创建幻象,恢复人与自然、人与历史的整体关联,这些幻象渗入生活形式之中,“提高生存的深度与生存的深刻,生存深渊的可能”。

当然,海子也非常重视经验,他说:“你首先是恋人,其次才是诗人;你首先是裁缝,是叛徒,是同情别人的人,是目击者,是击剑的人,其次才是诗人。”但他又认为仅有经验是不够的,还要上升到幻象,使世界附魅,承认自然的神秘性,即“幻象的根基或底气是将人类生存与自然循环的元素轮回联结起来加以创造幻想”。因此,对海子来说,“生存是全部的生活和秘密的生活(如:死者、灵魂、景色、大自然实体、风、元素、植物、动物、器皿)”。但承认宇宙的神秘性不是要求回归神秘主义,而是用之打破工具理性的麻木冷漠和狂妄自大,这就要“祛魅”的世界重新恢复它魔力四起的魅力。

(二)恢复灵性

理性依靠概念思维手段去把握终极实在,与此同时,感性的因素因为不能带来确定的知识就遭到了贬抑。文明就是建立在压抑感性本能之上的,即“原生的生命涌动蜕化为文明形式和文明外形”。艺术就是要以直观来恢复感性的原始生命力,使生命之树繁茂壮大。

上一篇:浅谈基层人口和计划生育统计工作的现状及建议 下一篇:何物存在:中西哲学本体论的差异与会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