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内·校外
时间：2022-09-05 02:56:09
一声霹雳过后，大颗大颗的雨点从空中砸下来，大街一下子乱了，行人都抱头遮脸四散奔逃。
雷阵雨来得太突然，太生猛，一分钟前还阳光灼人呢，一分钟后就风狂雨骤，一片混乱。没带雨伞雨衣的只得兵荒马乱去寻超市，找房檐。一街的人都跑得狼狈不堪，谁都顾不上自己的形象了。
沈菲菲和一个大眼睛女生也在仓皇奔跑，她俩正向一个公交车站冲刺，车站那儿有候车棚，应该是很理想的避雨之处。
这两个小女生，只几分钟就嘻嘻哈哈跑到候车棚下了。
候车棚很窄，早来的十几个人自觉不自觉排了队，队形好似一条蠕动的蚯蚓。
棚顶有雨点哗哗歌舞，棚檐有雨帘垂挂。沈菲菲和大眼睛女生心情特好，她俩站在棚下，一边整理自己，一边不住嘴地说说笑笑。
半个小时前，她们俩打了个漂亮的口水战，现在一想起它，还有说不完的话。
半个小时前还没下雨，甚至连雨的征兆也不见。大眼睛女生刚刚扫完卫生区，忽然看见有人把一张纸随手扔在本班卫生区，她想也没想就跑到那人跟前，嗨，干嘛呢你！乱扔什么呀你……可是，跑到那人跟前，满嘴的气话却生生吐不出一个字。
那人是大名鼎鼎的马峻，学生会体育部长、校篮球队队长，身高1米80，潇洒俊逸……大眼睛女生正是他的粉丝之一。一来到他面前，她就忽然一阵心跳耳烫，低了头再不敢看他一眼。
你低了头心慌意乱，他却居高临下地嘲弄起来。
“喂，小师妹，”大名鼎鼎的马峻用眼睛乜着她，“你找我？有事儿？”
大眼睛女生的嘴唇扁了扁，还是吐不出话。
马峻好像很欣赏面前小女生的窘态，又阴阳怪气地问：“说话呀你，找我有事儿？”
“当然有事！”突然，一个尖利的声音扑来，沈菲菲气呼呼地插了进来。
马峻一激灵，听声音，看表情，他知道碰上厉害主儿了。
“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儿？”
“请把你扔的脏纸捡起来，这是我们班的卫生区。”
他歪嘴一笑：“什么脏纸，是我扔的吗？”
沈菲菲指指大眼睛女生：“不光她看见是你扔的，”指指自己，“我也看见了。”
他鼻子一嗤：“你们看见又有屁用，我要说它不是我扔的呢？”
沈菲菲以律师口吻说：“你现在嘴边还留着奶油，嘴角还粘着可爱多蛋筒碎末儿，人证物证俱在，请学兄就别抵赖了吧。”
一丝冷笑挂在沈菲菲嘴角。
这冷笑激恼了马峻，他用手在嘴边一抹，弯了腰跟脏纸说起童话：“呦呦，可爱多，你是马某扔的吗？”
“嘎嘎嘎，”沈菲菲突发一串怪笑，“脏纸扔在地上就成了垃圾，能跟垃圾对话的恐怕也只有垃圾了，哈哈哈哈！”
马峻眼球一凸：“你！”
“我怎么了？”
“你……”他无心恋战，赶苍蝇似的挥挥手，说，“算了算了，好男不跟女斗，本人不想再和丫头片子浪费唾沫，拜拜！”
马峻准备甩手走开，沈菲菲的两句话却拽住了他双脚。
沈菲菲忽然压低声音说：“我奉劝学兄别这样，你要是敢走我就敢大声嚷嚷，我嚷嚷的话肯定要比刚才的话更难听，你不怕？”
马峻没敢迈步，站在原地犯犹豫。
沈菲菲开始情真意切：“为了不破坏你的良好形象，我劝你还是不要甩手走开的好，请学兄回头看看，正有人想过来看热闹呢。”
还用正眼看么，只斜斜眼角就发现：有几个、十几个男生女生正往这边凑呢；更严重的是，远远的，德育主任的身影也出现了……
马峻的额头开始涌出汗珠，谁都明白，这些汗珠绝对不是天气闷热造成的。就在他不知道如何收场时，沈菲菲的悄悄话又出口了：
“为了给你留面子，我俩这就若无其事走开，等我们走远了，你就若无其事把脏纸捡起来。这样，那些想看热闹的人，就干瞪眼，什么也看不到了。好了，我们开始吧。”
沈菲菲说完悄悄话，拉起大眼睛女生当真若无其事地走了。走了二十几步，回头，扑哧一下大笑起来。
马峻正弯下1米80的大个子，把那个薄薄的、黏黏的、软软的、还淌着稀汤儿的可爱多包装纸捏在手上，然后，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哈哈哈哈哈哈！
大雨还在下，她俩还在说笑，比平时开心五倍地说笑。
这时，一个童声在说：“妈妈，我没穿雨靴可怎么回家呀？”
童声提醒了二位女生，她俩发现车站前面的马路不见了，已经变成一条污浊的雨水河，横冲直撞的雨水汹涌着，漫溢着。
十几个候车人鹅一样伸长了脖子朝远处望，都盼着公交车早点来。
这时，一辆猩红色的轿车由远而近驰来，它由小渐大，像一只快艇破浪而来，眼看就要经过车站了，人们都以为它会减速，以为它会小心翼翼，以为它会……
哎呀！
猩红色轿车非但没减速，反而发疯一样飞速掠过，车轮激起的污水成排成束迸溅到候车人身上，大家都被脏水的鞭子狠狠抽了一下。
被溅了一身脏水的人们立刻发火、埋怨、叫骂起来，所有在场的人都被激怒了，都被……
突然！
突然，沈菲菲跳进泥水河里，箭一般朝着猩红轿车追了下去。
“站住！你站住！”她边跑边大喊大叫。
“站住……”大眼睛女生也紧跟着扑通扑通追上去。
就在大家觉得她们不可能追上的时候，一辆出租车停在她们身边。
不等车停稳，她们气喘吁吁钻进车里。
“师傅，快，快追上那辆红色轿车！”
司机说声“好咧”，猛踩油门，出租车轰地猛蹿了出去。
出租车是新车，司机技术超一流，一阵风驰电掣，倏忽间就超过了猩红轿车。出租车向右一打轮，吱――！车身一横挡在猩红轿车头前。
吱――吱――！猩红轿车慌忙刹了车。
哇！奇怪得很，这时雷阵雨突然不下了，乌云把雨丝全部收了回去。
沈菲菲把10元钱递给司机，跳出去，两手叉腰，对着猩红轿车怒吼：“开车的，你下来！”
大眼睛女生也双手叉腰大声吼叫：“开车的，你出来！”
摇下车窗，探出一个光头，头顶秃秃亮，像拔光了毛的鹅脑袋。
“嗨嗨嗨！吃饱了撑的呀，没事儿你们拦我车干吗？”
沈菲菲指着光头：“有你这么开车的吗，嗯？”
“我开车怎么啦？”光头歪着嘴反问。
“你懂不懂下雨天该怎么开车？刚才经过车站的时候，你溅了那么多人一身脏水，你知不知道？”
大眼睛女生立刻火力支援：“你瞅瞅，我身上让你溅的，大雨天的，你飙什么车啊！”
“噢，你们花钱打车追我，原来就为这点小事？你们是不是有病啊！”
沈菲菲气得血脉贲张：“你说谁有病谁有病？”
大眼睛女生满眼喷火：“我看你才有病呐！”
沈菲菲调门高，大眼睛女生嗓门大，呼啦啦招来好多路人。人们一边嗡嗡议论，一边像看笼子里的动物一样看着猩红轿车。
光头的秃顶渐渐变成猪肝红了。为了息事宁人，他只好从车里下来，举双手投降：“好好好，我有病，我有病还不行吗？您二位消消气，刚才我态度不好，我道歉，你们就放过我这一回，行吗？”
沈菲菲：“放过你也行，不过你得说说你有什么错儿。”
大眼睛女生马上附和：“对，你得说说刚才你开车有什么错儿！”
光头把眼睛朝二位女生斜了斜：“那就请您二位费点唾沫，您说我有什么错儿？”
大眼睛女生：“你不讲社会公德！”
“说得好！”人群中出来一位胖老太太，“开车的，你听听，连初中生都比你明事理，我看你白活啦！”
哗！四周的人们哄笑起来。
光头被哄笑得秃顶喷红，煮熟的螃蟹一样。
“嗨嗨嗨，我说你们还有完没完？起什么哄呀！”光头抽出一张20元钱，“我把打的的钱还给你们，20块钱够了吧？”
光头满脸堆笑，把20元钱举着想递给二女生。
沈菲菲一把打掉20元：“你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们追你是为了讨个说法，你想拿钱把事情了啦？没门儿！”
大眼睛女生帮腔：“没门儿！”
围观的人们也是一片愤然：“对，没门儿！”
闪光灯一亮，有人在给光头拍照。
光头终于撑不住了：“二位同学，我认错儿，我认错儿总行了吧？”
胖老太太却不依不饶：“那你说说，你有什么错儿？”
“好好，我说我说，以后雨天开车，我一定要讲公德，要开慢车，别溅着路边的人……”光头扮起可怜相，“二位同学，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们就高抬贵手放了我吧……”
胖老太太还要乘胜追击：“年轻人，你要好好记住这一课！”
众目睽睽，光头只得彻底服输，他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嗳嗳，大妈，我一定记住今天这一课，我就是忘了我姓什么，也忘不了今天这一课。”他把恳求的目光又转向沈菲菲和大眼睛女生，“二位同学，现在该放我走了吧？”
沈菲菲和大眼睛女生，加上胖老太太，这才把身子移开，给光头让出了马路。
望着猩红轿车跑远，二女生放声大笑，拥抱，击掌：“耶！耶！”
围观的人们中，有人为她俩竖起“胜利”的手势！
她俩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这两件事是第二天沈菲菲对我讲的，我正想为她们的豪气称赞一两句，沈菲菲忽然把笑容一收。
“夏老师，我刚才讲的，您相信吗？”
我一愣：“怎么，你刚才说的不是真的？”
“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啊？”
“第一个是真的，绝对是真的；第二个是我的想象作文，假的。”
“为什么一个是真的，一个是假的？”
沈菲菲轻轻叹口气，无奈地说：“因为，一个是在校内，一个是在校外……”
“那，当你们被轿车溅了一身脏水之后，你们――”
“我们对着跑远的轿车，只能准备了足够的液态武器――啊呸！缺德吧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