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医生落入“移情”陷阱

时间:2022-09-05 02:11:51

心理医生落入“移情”陷阱

深夜,敲门声把刚刚入睡的我吵醒,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门外这位胡子拉碴、衣履不整的人。竟然是我的大学同学、神秘失踪了半年多的崔柏年!

和我一样,崔柏年以前也是心理医生。他主持的心理咨询热线很受欢迎,他的家庭也非常幸福美满。因此,当他突然失踪后,人们都感到大惑不解。此刻他那流浪汉的形象,更让我大为惊讶。“能让我在你这儿住几天吗?”崔柏年开门见山地说,“老同学,我走投无路了。”我们抵足而眠。他长吁短叹地翻着身,在我的追问下,他犹豫了一阵,终于说出“失踪”的真相――

女病人爱上医生

2000年12月,我在心理咨询热线接听了一个来自成都的长途求助电话,打电话的是个精神濒临崩溃的年轻女人,叫吴可春。我尽量安抚她,好不容易才让她平静下来。

从那以后,她每天都打进热线电话。有时她哀怨不已、哭哭啼啼,有时又会歇斯底里发作摔话筒。交谈多次以后,我掌握了她的情况:她是个心性高傲的知识女性,大学毕业后寻找工作受挫,当了台湾富商在大陆的“二奶”,屈辱感和空虚感造成了她精神状况异常。她患上了抑郁症与狂躁症。我在吴可春身上倾注了很大精力,经过数月治疗,她的病情有了好转。

2001年3月,她到广东探亲,说要顺便来拜访我。我到她下榻的酒店与她见面。她美丽窈窕,长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在交谈中,她表现出卓越的理解能力;和女性的温柔,与数月前在电话中歇斯底里发作的患者简直判若两人。仔细观察着她,我判断:这位依赖型人格的求助者,眼前的转变是“移情”征象。

很少有人知道,心理咨询这一行业也存在一种危险,那便是发生在病人与心理医生之间的“移情”和“反移情”。就像外科医生做手术得剖开病人的身体一样,心理医生替患者进行精神治疗,必须追溯患者潜意识深处的隐秘症结,而这种特殊的治疗情境极易使病人产生异常情感,把自己的感情需要转移到心理医生身上。“负向移情”表现为病人憎恨、谩骂医生;“正向移情”则是病人爱上医生。如果医生接受了病人对自己的爱,就构成了医生的“反移情”。

我告诉吴可春,我只是她的心理医生,任何其他想法都是不现实的。她流着泪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你走吧,让我死吧,谁叫我这么苦命呢?”

我打算让她冷静一段时间再说。她却住在宾馆不走,每天抱着电话对我情话绵绵,还试图找我的妻子“摊牌”。我对她所做的种种努力都徒劳无功。但我又知道,在这种时刻将她甩开不管是非常危险的,只有采取补救措施――请另一位医生来替她治疗。还记得吗,我曾打电话给你,说要请你帮忙?可惜你来得太晚了。

我恍然大悟。我当然记得,2001年3月下旬的一天,崔柏年打电话说要介绍一位患者给我。当我依约去他的诊所时,他却莫名其妙失踪了。

饮鸩止渴陷入“情网”

当我委婉表明要替她另外介绍一位心理医生时,她绝望地瞪着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把水果刀,当场就割腕自杀!

我急忙把她送到医院抢救,寸步不离守着。她情绪极不稳定,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换咨询医师,她一定会认为我讨厌她,从而陷入极度自卑,不仅几个月的治疗效果毁于一旦,还将导致病情恶化。我犹豫了几天,打消了向你求援的念头……

说到这里,崔柏年沉默了。作为老同学,我能听见他心底说不出口的另一个理由――在单位他是业务权威;在家中他是女儿崇拜的偶像、妻子尊敬的丈夫;在热线里,更有数不清的求助者在他的治疗下恢复健康。对他感激涕零。把“移情”的异性病人介绍给同行,通常表明咨询师失去控制局势的信心和能力。有着个人英雄主义倾向的崔柏年已习惯于当“救世主”,绝不愿承认自己的失败,放弃吴可春。

几天后,吴可春回了成都。我心里一直忐忑不安,担心她出事。果然,4月5日这天,她的保姆突然打来电话,说她服毒自杀,生命垂危,要求见我最后一面!病人一再自杀,是我事业上难以启齿的失败。我瞒着大家赶紧飞往成都,打算等事情有个圆满的结局后再向妻子解释。吴可春被救活了,但她对我的依赖也更深了。她拼命编织着温柔的情网,让我在网中越陷越深,动弹不得。从医院回到别墅的那天晚上,她向我发动了最坚决的爱情攻势。我无法拒绝,只有接受这个女人的爱,希望借助爱情的力量完成治疗,使她最终能摆脱抑郁症的折磨……

渐渐地,由于亲密的肌肤接触,我对吴可春产生了真正的爱恋,越来越无力挣脱畸形情网。吴可春不断用自杀相威胁,逼着我把自己整个交给她。我饮着她的柔情蜜汁,头脑昏昏沉沉地委托律师办理离婚手续……

说到这里,崔柏年的脑袋深深埋下去。又一次沉默了。他的妻子李秀英也是个医生,在大学时比我们低两届。女儿小叶才读小学三年级。崔柏年失踪对母女俩的打击非常大,李秀英整天以泪洗面,天真活泼的小叶也像霜打的苗儿。这个幸福家庭的破裂,令所有熟悉他们的人感到痛心。

扎着玫瑰的剪刀

我生气地责问崔柏年:“难道你不明白,病人向心理医生求爱多半是阻抗在作怪?因为你试图带领她挖掘心灵深处压抑很深的东西,她则下意识地用‘爱情’把医生拖到恋人的位置,转移自己的不安!这种不正常的恋爱关系,会让人幸福吗?”他是医生,用不着我提醒也应该知道,医生满足患者的移情,实际上是充当替身的角色,如果不帮助患者从压抑中解放出来,她的病根本不可能得到真正的治疗。

这些道理我何尝不清楚!唉!当时昏了头,以为凭自己的能力可以驾驭患者。我离了婚,决心治好吴可春的病,并跟她建立新家庭。

刚开始她似乎大有好转,接着情形就不对了。她变得时怒时喜,不断自责懊悔,表现出强烈的病理反应。她疑心我将来会像对待前妻一样甩了她,于是想出种种办法对付我:不许我离开家门半步,不许我跟任何女性说话,甚至把家里的女保姆换成男保姆,还雇了保镖监视我。这样的“爱”令人窒息。我重新开通了心理咨询热线,试图用事业冲淡生活的阴影。但吴可春担心我勾搭别的女病人,她百般阻挠,使我根本不能正常开展工作。几次失败后,我失去了为病人咨询的信心,情绪消沉,心里非常烦闷。

她一天比一天变得不可理喻,不断为些没影的事吵闹。有一天我未向她“请示”,上街买了一包烟,她居然叫保镖把我毒打一顿!我终于明白,自己掉进异性患者“移情”的陷阱,实在是大错特错了。回想家庭的温馨,我真是追悔莫及啊。

忍无可忍之下,我趁她上美容厅的机会,好不容易逃出别墅。但我没钱,钱全被她搜去了。我在成都举目无亲,借贷无门,只有打工挣路费回家。嗨,你看我这心理医生,打起工来一无所长,只能替路边小店洗洗盘子,在建筑工地打打杂……

历尽千辛万苦回到这里,我在家门外徘徊了几天,没勇气见妻子、女儿,也不想来找你和其他朋友。女儿小叶生日那天,我想方设法搞了些钱,买了个生日蛋糕,鼓起勇气按响家中的门铃。秀英开门看见我,竟愣住了――你瞧我这身破衣,瞧我这落魄模样,哪里还像她以前的丈夫?唉,我没脸跟她说话,把蛋糕塞到女儿手中,说:“祝你生日快乐。”

小叶捧着蛋糕发怔,突然哭叫一声:“我不要蛋糕!我要爸爸妈妈不离婚!”她把盒子摔到地上,冲进自己卧房大声地哭,哭得我心如刀绞、难受万分!

秀英收拾地上的蛋糕,她看见了蛋糕上的奶油图画。那图画是把扎着红玫瑰的剪刀,我特意设计的。秀英喃喃读出画的含义:“剪不断,理还乱……”

她读出的,正是我的心声――此时此刻,对亲人的思念、负疚,在我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啊……

崔柏年误入“移情陷阱”,导致如此严重的后果。对我而言也是一声响亮的警钟。面对愧悔交加的他,我暗暗提醒自己:作为心理医生,必须以良好的人格和高尚的职业道德抵御咨询者的“移情”,万万不可让“反移情”把我们珍惜的一切毁于一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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