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东·布鲁克纳:来自天国的灵感

时间:2022-09-05 07:43:55

布鲁克纳的音乐是复杂的,冗长的,让人灰心丧气的。但是,如果我们给予布鲁克纳一些应有的关注,他便有能力让你为之着迷。

很少有作曲家像安东·布鲁克纳(Anton Bruckner)那样将乐迷分为截然不同的两个阵营。对许多人来说,比如他的同时代人勃拉姆斯,布鲁克纳的音乐就像是一条“交响乐的大蟒蛇”(Symphonic Boa-constrictor)。但对另一些人来说,这位作曲家的音乐就像是牧师一样。引用一下他的传记作者马克斯·奥尔(Max Auer)的话:“布鲁克纳也许是一个基督教的传教士……他的音乐可能会感动那些愿意聆听教堂里布教的人。他可以引导你从唯物主义到神圣的灵性,从没有信仰到真正的宗教。即使是英国玄学派诗歌语言(Metaphysical language)强烈的批判者、哲学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Ludwig Wittgenstein)都坦率地表示:“我不信仰古斯塔夫·的任何一个音符,但我信仰安东·布鲁克纳的每一个音符。”

在这里,“信仰”这个词相当引人注目。对于虔诚的宗教信徒来说,聆听布鲁克纳的音乐可不是单纯地为了休闲和放松:那是一件近似于宗教体验的事情,其中涉及的困难包括努力集中注意力,在一个可能并不非常舒适的座位上保持超过一个小时的静止和沉默,等等。没有努力,就没有收获?这让人想起了维多利亚时代教堂里的教徒:他们把自己紧紧地塞进硬木凳子中,屈服于强大的精神统治,以便在不久之后获得午餐以及身体上的放松。

这是一个忏悔性的时刻:虽然有时人们也会怀疑,在布鲁克纳的崇拜者中,究竟是不是有受虐倾向的因素,但这对布鲁克纳音乐的其他体验来说又怎么解释呢?比如那些明明进行得很好、却突然以某种深刻而神秘的方式来表现的音乐,或者一些被取消的高潮部分、突如其来的混乱以及让人沮丧的根本性变化。有时,甚至连布鲁克纳的拥护者都不得不承认,作曲家对于结构感的掌控能力失败了。就以《第四交响曲》的终乐章为例吧,布鲁克纳两次大规模地修改了这个乐章。但是在非常具有影响力的《布鲁克纳的精髓》(The Essence of Bruckner)一书中,罗伯特·辛普森(Robert Simpson)从来没有正确地对待过这个问题。不过,辛普森也承认道,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结尾是“一个很好的总结,人们被说服相信,终乐章一定是一个杰作”。

要真正理解这个难题,看看这位作曲家本身可能会有所帮助——不是通过广为流传的布鲁克纳传奇,而是通过那些了解他并对他作出评价的人。有观点认为,布鲁克纳是一个圣愚(Holy Fool),如一位作家所说,他“如果不是计划好的话,那就是通过本能”达到了自己具有里程碑性质的交响乐结构的高度。这种评价是缺乏考虑的,布鲁克纳当然是特别的、超凡脱俗的,他的深刻性以及罗马天主教的虔诚,不仅在维也纳人看起来是非同寻常的,在他出生和成长起来的奥地利文化背景中同样是非同寻常的。维也纳的知识分子可能会将他描绘成一个没有文化的乡巴佬,但一份更为可靠的资料显示了他们大大夸张了布鲁克纳的口音和行为举止。

事实上,布鲁克纳远远不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他青少年时期在圣弗洛里安修道院所受的教育,即使以今天的标准看来也是完备的,更不用说他后来还通过了要求严格的教师培训考试了。他的一些朋友和学生们都清晰地记得他们被布鲁克纳的学识所折服。卡尔·赫鲁比(Carl Hruby),布鲁克纳在维也纳音乐学院的一名学生,记得自己曾加入过一场关于大卫·施特劳斯(David Strauss)所著《耶稣传》(Das Leben Jesu)一书的谈话。“当我听到布鲁克纳如此平静而客观地谈论这部作品时,我太惊讶了。”赫鲁比回忆道。另外,关于布鲁克纳对他偶像瓦格纳歌剧的戏剧内容没什么兴趣的观点,同样是缺乏考虑的。布鲁克纳从《女武神》中提取的齐格蒙德和齐格林德的寓意,可能被瓦格纳的追随者误解了,但根据另一个学生兼朋友马克斯·冯·奥伯莱特纳(Max von Oberleithner)的回忆,布鲁克纳很清楚在瓦格纳的戏剧中发生了什么情节。

至于“如果不是计划好的话,那就是通过本能”的评论,就和事实差得更远了。从保存下来的《第八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的手稿中,我们可以看到,布鲁克纳是多么仔细而认真地计算和平衡着他“声音的大教堂”(Cathedrals in sound)。在这些大量的乐谱中,每一个小节都以4、8、10或12为一组编号,对每个和声进行的分析也都使用了旧式的“数字”——这被解释为他广为人知的“数数狂”(Counting mania)的另一个症状。布鲁克纳的一个朋友记得,在1866到1867年间他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期间,他被人们发现正在绝望地想要数清一棵树上的树叶。而当他的姐姐去疗养院看望他时,她立刻发现穿一条特别的裙子可不是个好主意,因为布鲁克纳的注意力完全被她的裙子吸引了,疯狂地想要数清她裙子上的亮片。

但是,正如西格蒙德·弗洛伊德乐意指出的那样,着迷的精力同样可以成为创造力的强大源泉。布鲁克纳对他交响曲的“基本规划”显示了非凡的音乐智慧:一种将空间的维度转换成时间的能力——也许一半是出自直觉,但仅仅是一半。为什么他觉得需要这么做呢?对此人们只能靠推测,但有一种解释却合乎常理。作为圣弗洛里安修道院的一名学生和大教堂的管风琴师,布鲁克纳的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宽敞的教堂建筑里。当他的父亲去世时,他的母亲把年仅十二岁的他带到了圣弗洛里安,他在那儿找到了一个父亲般的人物——迈克尔·阿尔内特(Michael Arneth)神父以及他所代表的上帝。圣弗洛里安本身成为了一个精神上的家园,一个情感上的避难所。在林茨大教堂或者之后的维也纳圣史蒂芬大教堂的管风琴阁楼,布鲁克纳不但感到很安全,好像“在家里的地盘”一样,而且有过这样让人激动的体验——将大教堂本身,比如它复杂的回声以及庞大的共振石墙,当做了“他自己的”乐器。在突然停止的高潮部分或者弦乐、木管和铜管合唱般的交替中,他利用音乐厅声学效果的那些方式,毫无疑问是直接出自那些神圣空间的体验——在那个世界中,布鲁克纳真正觉得拥有了他自己。

当然,以上所述内容大多是关于交响乐作品,那绝对并不是布鲁克纳作品的全部。有趣的是,在音乐爱好者中,布鲁克纳的合唱音乐似乎远远没有他的其他作品那样引起争议。说到弥撒——尤其是E小调和F小调——包括《感恩赞》(Te Deum),以及短小得多的有音乐伴奏的教堂赞美诗,很少会像他的交响曲那样遭到非议。从它在德国、奥地利和英国的教堂演奏的效果来看,精致的无伴奏合唱《此乃神的殿堂》(Locus iste)在基督教会的受欢迎程度已经接近莫扎特的《圣体颂》(Ave verum corpus)了。但它除了在其本身领域成为一件杰作以外,还可以阐明我们很多人在伟大的交响曲中感受到的那种“正义”的神秘感。《此乃神的殿堂》的结构是简单而对称的A-B-A形式。你可能不会想到布鲁克纳必须在这儿进行缜密的结构计算,但他确实这么做了,一小节一小节地。即使是在更加激动不安的、热烈的中段,下面的节奏依然是双数的、两个小节或四个小节的乐句,所以它虽然是一个活跃的快板速度,但人们依然可以感觉到一种缓慢的、让人安心的规律在背景中展开。至于最后乐句前的沉默,大多数作曲家会很乐意仅仅在这儿安排一个四分休止符,将真正的停顿时间留给指挥去处理。而对数字非常尽忠职守的布鲁克纳则详细地指示了准确的五拍停顿:一整小节以及下一个小节的第一拍。这是至关重要的。即使是在停顿中,缓慢的结构心跳仍然持续着。“上帝”,正如古老的赞美诗这样说道,“正在思考他的意图”。在一部关于神圣空间的作品中,这应该是引人注目的:“这个住所是上帝的手工艺品”,乐谱中这样写道,“一种无价的神秘,不可以遭到质疑。”毫无疑问,这便是我们在布鲁克纳交响曲中那些伟大的启示性时刻中感受到的。不管有些人怎么说,布鲁克纳表现出来的音响世界比建筑本身要多得多。在他的音乐中,极度痛苦的时刻和同样的绝望与抒情的狂喜交替着,还有闪闪发光的复调音乐,好像是用十九世纪的方式写成的帕莱斯特里那或塔利斯的作品,和美好的感官享受交替着。错乱、延迟的高潮部分,突如其来的织体分裂,所有这些都可以让布鲁克纳的音乐听起来如此现代——至今我并不惊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认为布鲁克纳是的同时代人,事实上他比勃拉姆斯还大十岁呢。然而在这音乐背后,有着平静、耐心、让人放松的感觉,那似乎和浪漫主义的痛苦挣扎以及后现代的讽刺毫无关联。

这让人想起了弥尔顿(John Milton)在《力士参孙》(Samson Agonistes)结尾的一段话:

所有的都是最好的,尽管我们常常怀疑,

不能探究的事物所摒弃的,

是最高智慧所带来的,

在结局中发现的都是最好的;

他似乎要隐藏他的脸,

却总是出乎意料地返回,

他忠诚的拥护者就在那儿,

见证着光荣与辉煌……

这是一个有着多重含义的似是而非的观点:首先这个神经过敏的、孤独的、没有安全感的男人怀有某种高深莫测的思想;其次,他能够通过音乐这个概念最含糊的艺术,将它如此强烈地表达出来;再次,对于那些对“最高智慧”(Highest Wisdom)并无特别忠诚的人来说,布鲁克纳的音乐依然可以说服我们相信,最终所有的事可能确实是“最好的”。如果你还没有很好地理解布鲁克纳,请不要完全地放弃他。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你会需要他。

推荐唱片

第四交响曲“浪漫”

柏林爱乐乐团

君特·旺德(Günter Wand)指挥

RCA 09026688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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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交响曲

维也纳交响乐团/

奥托·克伦佩勒(Otto Klemperer)指挥

(1958年音乐会录音)

Testament SBT 1459

一个录音质量极佳的版本,音响很有空间感,每一个声部都很清晰。

E小调第二弥撒、赞美诗等

布里顿交响乐团(Britten Sinfonia)

史蒂芬·雷顿(Stephen Layton)指挥

Hyperion CDA 67629

作为复调音乐杰出的典范,这个合唱音乐的水准无与伦比。

感恩赞:D小调弥撒

克里登合唱团和交响乐团(Croydon Singers & Orchestra)

马修·贝斯特(Matthew Best)指挥

Hyperion CDH55356

布鲁克纳的音乐得到了马修·贝斯特以及他规模庞大的克里登歌唱家们的绝佳演释。

音乐风格

星云

布鲁克纳的许多交响曲都以一个安静的弦乐颤音开始,或者是在一个持续和声上的神秘悸动。然后,一个鲜明的主题从中升起,就好像是从这平静但强有力的“自然”之声中诞生似的。贝多芬的《第九交响曲》可能给了他一些启发,但布鲁克纳是自己创造这种作曲方式的。

音块

有时,布鲁克纳的音乐就像一条缓慢流淌的河流,或者像平稳的舒伯特步伐前进。但是他常常用大量的音块来表示截然相反的观点,有时用停顿分隔开。这样的效果就像一个合唱团被安排在教堂的不同角落,或者在一台管风琴上不同音域的转换。合唱音乐本身就有着相似的效果。

混乱

布鲁克纳似乎以打消我们的希望为乐趣。一个意料中的渐强或者一个很好地进行着的中等快板会突然停止,然后出现了一些不同的音乐。一开始这可能让人觉得莫名其妙,但当你理解了布鲁克纳更为宏观的思想,就会明白这么做的意义。

旋律

布鲁克纳是一个喜欢使用长旋律的大师。无论是他《第七交响曲》开头的主题,《第四交响曲》第二乐章缓慢进行曲的音调,还是他《F小调弥撒》中“Benedictus”赞美歌那热情的旋律,都是最好的例子。有趣的是,这些旋律最初都是为大提琴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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