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庄园

时间:2022-09-04 07:31:19

时近中午,在厨房里忙碌的外婆对我说:“快去把你外公叫来。”

“他在哪儿呢?”

“庄园里。”

庄园是外公的庄园,仅有着几亩瘦瘦的田,三棵纤弱的树和一块木牌。木牌是七年前外公挂到墙上的,当时我读小学二年级,外公会写的字不多,他拿着那块牌子问我“庄园”的“园”字怎么写,我就一笔一画地教他。然后他在木牌上写下他的名字,再在后头添上了“的庄园”这三个粗体字。

外公很看重他的庄园,经常去那里做事,有时带上我。我也爱这庄园。我六七岁时,捧着书坐在树下背诗,背到“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时,不远处的外公便直起身子,笑吟吟地看着我,说:“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我不解地问:“农夫能秋收万颖子,为什么还会饿死?”

外公表情变得凝重起来,却没有回答我。

待我书念得多了些后,才知道当初我提的问题正是封建制度的疮疤。

沿着水泥公路走到田边时,眼前躁动起来,满耳流窜着一股怪异的声响。时值春夏之交,一排排麦子正昂着头向风源处眺望,一本正经的,像是在审视着自然;嗡吟声充斥在油菜的裙摆中,那些金发少女忸怩地交头接耳,又像是在向风诉着自己的闺怨。随着目光的延展,一个脊背如弓的人凸显,我欣慰地笑了。

向庄园走去。路上许多花和草,我都能叫出名字,是外公教我认的。他能一口气说上百种花名,我仰视着他,把他想象成花国的君主。可外公,只是个普通老汉。

那三棵树近了,外公的庄园到了。我看到木牌上的字蒙上了一层灰。

但空间变得逼仄沉闷起来。

我顺着这股感觉抬头看,三根高大的烟囱身着灰色的长衫,正对着庄园狞笑。

“外公,吃中饭了――”我对扎在田里的外公喊。

他慢慢抬起头“再等我一会儿。”

此刻,我觉得外公与农民形象有点背离,觉得外公的语气多了一种责任感。外公爱他的庄园,爱他的土地,我也和他一样。外公是因为爱自然,爱自由的农村,我则是因为对外公和土地的崇敬。可我们的土地仿佛经受不住工业文明的问候,冰冷的机械脚步声在庄园边上响起时,整个庄园开始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而外公,在这庄园里,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将领,在庄园里死命守护着他的圣物。

我又想起了那句诗“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可外公不是封建王朝的棋子啊,却为什么还要承受工业化的袭击和担忧庄园的存亡?

我虽没有外公那样对庄园深沉的爱,但听到原本踩在脚下的泥土还吐着芬芳,明天即将被水泥钢筋代替时,也震惊不已。曾经滋润过一方百姓的土地将默默逝于坟茔,这种事怎能不令人心痛?我的庄园,外公的庄园,我们的庄园!

过去农民相见语依依的情景不大会重现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守住每个人自己的庄园。就像外公那样保卫自己的庄园那样。

今天晚上――就是写下这篇文章时,天下着雨,我坐在冷冷的窗台前,用温热的手指揩去窗上的雾气,看到了窗外无数晶莹的雨滴。而新的雾气又蒙上来了,我用手指去划,划着划着,终于划出了我思念中的名字――庄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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